雨水打在臉上,冷冷地浸入口鼻,Sirius打一個噴嚏,更往屋簷底下縮。整個街道都在沈睡,翻倒的垃圾桶被風吹得滾動,垃圾與骯髒的雨水在路上漫流。他的頭擱在雙手上,眼睛盯著前方的一片黑暗,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人經過一定會覺得這隻黑色的狗兒看起來非常憂鬱。

是的,他非常憂鬱。距離Snape執行催狂魔之吻不到半個月,而他卻一無所獲。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穫,他由報紙得知了一些消息。如同預料,Arther Weasley遭受逮捕的消息在隔天的報上刊登--這是Sirius離開那個好心的麻瓜女孩後翻找到的--理由是涉嫌窩藏通緝犯Sirius Black;兩個禮拜後是Nymphadora Tonks,理由是涉嫌協助通緝犯Remus Lupin逃亡。

每隔一個禮拜預言家日報內頁的某個角落會刊登即將發生在二月28日的那個事件,提醒有興趣的民眾可以前往觀禮,好像對Severus Snape施行催狂魔之吻是什麼值得大肆宣傳的換季大拍賣活動。感謝預言家日報,至少這個小報導可以讓Sirius確定那個男人仍然活在世界上,讓他明白他的等待並不會白費,也知道下一個目標在哪裡。

往活米村出發前,Sirius一直隱藏在斜角巷。這裡與往常一樣,巫師們白天開店招呼顧客,閒暇時坐下聊天。斜角巷的人群仍舊擁擠,他們採買貨物比對價錢,吃一球冰淇淋或者喝個下午茶。巫師們的話題稀疏平常,過於稀疏平常。你聽說明天Madam Malkin的店有折扣嗎?你聽說這個週末在活米村廣場怪姊妹樂團要辦演唱會嗎?現在的日子很好,沒有什麼好抱怨的。諸如此類。

沒有人談論魔法部的不合理政策,也沒有人提到任何一個遭遇逮捕的巫師們。有,當他們看到新聞時總是說,這些人早就該抓起來了,或者什麼都不說。對於發生在郊區的某個麻瓜社區裡的屠殺案件,明顯是巫師所為,新聞上卻是這樣寫的。

「…這起發生在倫敦郊區的怪異事件一共有26名麻瓜莫名死亡,魔法部初步勘定此事件與巫術無關,疑似當地居民進行集體自殺…」

Sirius看過麻瓜的報紙,上頭的報導強調麻瓜警方完全找不到那些人的死因。他們的身體健康,無明顯外傷,26個死亡的人當中,年齡涵蓋4歲到62歲,全都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造成心臟停止跳動而死亡。要說他們的共通點就是每個人死去的表情都很一致。恐懼,害怕,疼痛造成的肢體扭曲。

很明顯,先是酷刑咒,再來Avada Kedavra。

只是巫師們似乎寧願選擇相信魔法部提供的版本,Sirius想那是因為他們活在恐懼之下。他記得這個新聞出來的當天他趴在某個露天咖啡座旁的地上,坐在旁邊座位上的胖巫師先是研究這篇報導許久,然後抬起頭對坐在他身邊同樣肥胖的女巫說,『沒有一個麻瓜會用Avada Kedavra自殺,很明顯這是食死人做…』他的話沒有說完女巫立刻伸手摀住他的嘴。

『閉嘴!你這個愚蠢的老傢伙!』女巫以氣聲嘶嘶地對他的丈夫說,『你不知道有人在偷聽嗎?』然後她的眼珠謹慎地掃瞄四周,似乎很害怕突然有什麼人跳出來帶走他們夫妻。

有沒有人偷聽Sirius不能確定,但他知道這就是Voldemort要的效果。當人們連自在談話、自行思考的勇氣都沒有時,他們就已經被掌控。

天亮之前雨水終於停下,發派報紙的貓頭鷹開始滿天飛舞,Sirius晃動全身甩開那些沾附在身上的水珠,悄悄地走進一條小路。這幾天他察覺到附近的一個住家,他們總是很快地讀完報紙,然後將它丟在後門前一個紙盒子裡。感謝這戶好心人,這讓他可以很快得知今天最新的官方新聞。距離二月28日越來越接近,Sirius想尋找任何與Snape行刑的相關消息。

塞鼻子走到那扇門前,一貫地咬起今天的日報,接著躲在角落的陰影裡化為人型開始翻閱。頭版沒什麼特殊的,主要報導Lucius Malfoy捐贈多少加隆給一個新蓋的巫師博物館,對於提昇人民教育及文化素養做了很大的貢獻。真是愚蠢,Sirius從鼻孔不屑地噴氣,翻到第二版,接著發出驚訝的聲音。

「…追捕危險黑巫師又有最新突破,Kingsley Shacklebolt,魔法部Auror局的發言人,日前已確認涉及協助Sirius Black逃亡而遭受逮捕。Sirius Black在16年前公開炸死14名麻瓜,4年前由Azkaban脫逃,至今仍遭受通緝中,魔法部呼籲…」

如果連Kingsley都無法倖免,鳳凰會還有誰能存留?Sirius將報紙揉捏成一團,用力地丟擲到對面牆上,雙手握拳擊打牆壁,一些碎細的沙塵由上方的牆壁落下,鋪在他的肩上。化獸師咬住下唇抑止發出任何憤怒的吼叫,雖然那是他最想做的。他的額頭抵在牆面上,沈重地呼吸,平復情緒,接著抬起頭慢慢轉身。

他看到一個身材矮瘦膚色較深的小男孩站在敞開的門前瞪大雙眼盯住他,兩手摀住自己的嘴。該死!Sirius在心中咒罵,他被發現了。他猶豫是否該擊昏這個男孩,就這樣短暫的幾秒,門後出現另一個高壯的男巫師。

那個巫師的頭髮卷曲,膚色是淺咖啡色,圓圓的黑色雙眼上有兩條粗大的黑眉毛。他的嘴唇較厚,看到Sirius之後先是一把將身前的小男孩推進屋裡,接著向外踏出一步,看起來是一個保護的姿態。Sirius的手擱在魔杖的柄上,為即將來到的戰鬥做準備。他的雙眼瞪住對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兇狠的通緝犯,而不是悲慘的流浪漢。

那巫師的眼角瞄向巷子的兩邊,似乎在確認Sirius有沒有其他伙伴,然後舉起左手,Sirius立刻抽出魔杖指向對方,正準備開口恐嚇。

『進來!』那巫師說,向後退了一步,『快一點。』

化獸師手上握著魔杖張開口呆站在那裡,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最新的變化,膚色較深的巫師不耐煩地走出去將他拉進屋裡,厚重的門在Sirius的背後關閉。

『Kenny,』那巫師對之前那個小男孩說,『去拿早上的三明治還有果汁過來。』之後面向Sirius伸出右手,『Sidney,Sidney Joseph。』那巫師說。

短暫的猶豫Sirius伸手接受對方的友善。『Sirius Black。』他說。

『我知道。』那巫師引領Sirius到起居室的沙發坐下,同時那個被稱為Kenny的男孩也拿出食物擱在桌上,接著爬到他的父親的腿上抱住那個高壯的巫師。『吃一些,請不要拒絕我。』Sidney說,一邊撫摸男孩的頭。『我會幫你準備一個房間休息。』

Sirius沒有動,雖然那盤三明治看起來非常可口,梅林才知道他有多久沒接觸像這樣正常的食物。他僵硬地坐著,雙眼沒有離開門口,在腦中描繪逃離的路線。『你想要什麼?』他問。

那巫師搖頭,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銀白色的小盒子,抽出魔杖--Sirius警戒地抓握自己的--在盒子上敲打。『Sirius Black。』那巫師說。

銀白色的盒子周圍發光,接著傳出聲音。那是一台收音機。

『這次的密碼提示並不難,』高壯的巫師解釋,『我立刻猜出來。有時候他們會給得比較困難,像上次的Godric's Hollow讓我猜了很久。人們幾乎都要遺忘那個事件了。』

Godric's Hollow,James Potter與Lily Potter,小Harry第一次擊敗Voldmert。

Sirius瞪著那個銀白色盒子微微張開嘴。他記得這個電台,公開反對魔法部及支持鳳凰會,那時候他們在海邊樓房幾乎每一天都會收聽;他還記得有一回是邀請Kingsley擔任來賓,他為每個聽眾解釋當下的環境及鳳凰會的真實存在。而現在Sirius在逃亡,Kingsley被逮捕了…

『他們現在在說二月28日的那件事情。』Sidney說,『我是要去的。你一定會去吧?』

『什麼?』Sirius拉回思緒,疑惑地眨眼。『喔,二月28日,』他沈下臉。他怎麼可能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當然。』他說,『但是這個…』

『那太好了。』Sidney露出白亮亮的牙齒笑著,『我要告訴我的朋友我見過你,他們一定不相信。』將桌上的盤子推向他的賓客,『吃一些,這是我的孩子做的。』

那對父子為他準備一個簡單的客房,Sirius要求留下收音機,巫師很高興地同意。做完一個舒服的全身淋浴之後,Sirius放鬆地躺在床上,收音機放在枕頭旁,他聽到熟悉的聲音。Remus的聲音。

「…各位伙伴千萬不要忘記,我們不能再繼續這種生活,我們有講話的自由,我們有思想的自由,我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我們有追求自由的自由。沒有任何人有權利竊聽我們的談話,沒有任何人有權利不經同意踏進我們的家,更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在毫無證據之下剝奪我們的人身自由。別忘記,各位同伴,二月28日,當訊號出現,別忘記要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線,這是我們反擊的機會…」

後頭說了什麼Sirius沒再注意,他昏昏沈沈地睡去時腦中正想著,月影活著,他沒有事。二月28日的訊號,這是反擊的機會。我得見到Severus Snape,我得向他解釋一切…

他在床上翻滾嗚咽,痛苦地喘氣,抱住被單全身蜷曲著顫抖。Snape站在他面前,兩人之間卻有好遠的距離。深黑色的瞳孔輻射複雜的情感,薄片般的嘴唇緩緩張開。我懂得這個遊戲,不過是一個晚上的偽裝。Snape冷冷地說。Sirius向前,尖叫著對方的名字,卻怎麼樣都拉不近兩人之間;Snape一直向後,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接著他被一個巨大的碰撞聲驚醒,迅速在黑暗中坐起。他的全身都讓冷汗浸濕,劇烈地換氣,Sirius將臉埋在掌心裡深呼吸平靜自己。他應該要習慣了才對,因為這個夢並不是第一次出現,他對整個夢境的熟悉程度就像是親身經歷一般。不,事實上他的確親身經歷過這一切,這是纏繞著永遠揮不去的夢魘。

房間的門是關著的,但外頭正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孩子的哭泣。Sirius回神,抽出魔杖拉開棉被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一條縫張望。

外面有幾個人來回走動,都穿著灰色的Auror袍。收留他的巫師父子互相擁抱站在餐桌旁。『我沒有…沒有收留什麼奇怪的…的人…』那巫師結結巴巴緊張地說,『是你…你們看錯…看錯了…』

站在他面前的那個Auror瞪了他一陣子,明顯不相信這些說詞。『搜尋裡面的房間。』這個Auror對其他的說。

兩個灰袍的Aurors往Sirius的那個房間方向移動,化獸師退開門邊,心臟猛烈跳動。記住二月28日的訊號,這是反擊的機會,他的腦中迸出這一句話。Sirius看到牆邊的壁爐以及呼嚕粉,聽見外頭傳來摑掌聲及孩子的放聲哭泣。

他一把抓起呼嚕粉跳進燃燒的壁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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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初春的陽光曬得整個廣場暖烘烘的,但是現場的氣氛卻很冷咧,也許是因為廣場前方設立的看台上站著許多穿著黑色斗蓬的生物。來的人比Sirius想像的還要多,層層蔓延幾乎擠滿整個巫師村,有更多進不來的民眾只好在村外看魔法部特別設立的巨型螢幕,他懷疑是不是全英國的巫師們都聚集在這裡。除了大量看熱鬧的人們之外,還有滿場飛舞的銀色護法,正努力驅逐催狂魔帶來的陰冷與不適。

他在巫師們的腳下穿動,試圖更靠近看台。圍繞著看台站了一大圈的正氣師更多的則是在廣場裡走動。天上還有騎著掃帚的巫師,來來回回巡邏以防止任何不詭的意圖。在前排Sirius看到許多食死人的成員,穿著普通的巫師袍正興高采烈地談論時事,言語裡透露對未來的期望。正氣師與食死人,真是諷刺的畫面。

黑色的獵犬隱藏在一名穿黑色袍子的胖巫師腳下,假裝是對方帶來的寵物,雙眼則沒有離開過看台上的催狂魔。他比現場的任何人都更知道這種生物,一個就足以造成永久的毀滅,何況現在看台上有…二十個?Sirius機伶地打個冷顫,尾巴夾在兩腿之間。

人群越來越擁擠,他聽到有人尖叫,『不要再擠,已經無法前進了!』另一個則吼著,『這個位置是我先佔的,你憑什麼靠過來?』『有人踩到我的腳!』是一個女巫尖銳的聲音,還有孩子的哭泣。他媽的,哪個笨蛋把孩子帶到這種場合?

現場的氣氛越來越激烈,Sirius開始想或許在執行催狂魔之吻前這些巫師們會先在底下打起來,這樣很好,越混亂機會就越多。但就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四周突然一片安靜。

他抬頭向上,看台上的催狂魔向兩側退開,Lucius Malfoy穿過催狂魔的中間站在看台正前方。沒有護法,他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害怕那些黑暗的生物。他穿著一套質料高級的淺綠色長袍,白金色的長髮在陽光照射下發出閃亮的光芒,Sirius聽到旁邊幾個女巫興奮的輕呼。Malfoy微笑看著台下擁擠的民眾,雙手舉起做一個安撫的姿勢。

『今天大家聚在這裡,是為了親眼目睹本世紀最邪惡無人性的黑巫師遭受應得的下場。』他開始慢慢地說,兩手優雅地放在腹前。『這段期間英國的巫師界已經進入一個真正和平的時段,而Severus Snape的逮捕,讓我們的生活邁入另一個嶄新的階段,這是屬於現場每個人的勝利。』

Malfoy在這裡停頓,等待現場的歡呼停止之後又繼續,『從此之後每一位巫師都可以睡得安穩,不用擔心會有人闖入你的家裡,也不用擔心你的孩子會無故失蹤,更不用擔心莫名其妙失去生命。魔法部保證大家都可以得到最幸福安樂的生活。』

Sirius差一點就要嘔吐。他稍微觀察四周,想尋找任何一個認識的人。那天他離開那對好心的巫師父子時忘記帶走收音機,隔天的報紙對於這個事件也沒有任何報導。他曾經偷偷潛到附近,那幢房子大門深鎖,之後幾天一直有正氣師進出。他沒有再看到那對父子。

但感謝那對父子,至少還有一些值得等待的事情,至少他知道自己並不孤獨,至少他知道當訊號出現時,就是反擊的機會。雖然他並不明白所謂的訊號指的是什麼。

他看到Lucius Malfoy向前走,轉身背對廣場,微微點頭。現場重新進入一種充滿期待的寧靜。

然後Sirius看見。
 
就在兩個催狂魔之間,Severus Snape被拖上台。是的,拖上台,因為他看起來似乎無法走動。催狂魔枯瘦的手指從斗蓬下伸出,一左一右抓握他的手臂,最後停留在看台的中央。Snape的上半身向下低垂,若不是兩邊被扯住一定會倒在地上。四周先是發出蜜蜂般的嗡鳴,接著越來越大聲,廣場再度充滿吵鬧的喧嘩。

Malfoy做幾個手勢後催狂魔看起來很不滿意地放開Snape的手臂退到兩邊,那個黑色乾瘦的人影瞬間跪倒在大眾的面前。Snape以雙手支撐住地板避免完全倒塌,全身顫抖的程度像是要抽筋一般,接著很緩慢地,黑色的頭顱向上面對前方。

Sirius的呼吸哽在胸口,憤怒地看著台上。Snape的臉頰凹陷,眼眶也是,底下是一整片深色的陰影,黑色的雙眼不再發亮,茫然無焦距地望著前方。他的嘴唇乾裂,嘴角有乾涸的血跡,鼻子則歪向一邊,很明顯鼻樑是斷裂的。雙手抓住地面,肩膀比Sirius記憶中的更加瘦窄,緊咬下唇的模樣似乎克制自己不要在這麼多的人面前蜷縮,似乎在提醒自己要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

Malfoy用鼻孔看著眼前的囚犯,嚴厲地開口。『根據法律每個處以親吻的犯人都可以說出臨死前最後的願望,我們將盡可能為你達成。Severus Snape,說出你的願望。』

Snape的嘴唇蠕動,費盡力氣之後終於開口。『告訴你的主人,Lucius,』他的聲音乾燥嘶啞,像是尖叫得太久聲帶傷害了一般,『人民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愚昧。』

Malfoy的背影有一些緊繃,接著發出輕輕的嘲笑。『很好,看來我們的死刑犯已經完全瘋狂。』他說,向一旁站開。

另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巫師走上前,身旁圍繞一隻銀白色的猴子。老巫師面向群眾,先是誇張地咳嗽清喉嚨,接著舉起手上的一張羊皮紙捲軸。

『Severus Snape,因涉及謀殺Albus Dumbledore,涉及使用不赦咒,涉及研究黑魔法,1997年12月26日經Wizengamot會議判決,將於本日,1998年2月28日假活米村廣場公開執行催狂魔之吻。以上,1998年2月28日。』

老巫師將羊皮紙遞給一邊等待的Malfoy,慢慢地離開。

Lucius Malfoy舉起手向兩邊的催狂魔做一個手勢,『他是你們的點心了,在最後的親吻前搾乾最後一滴。』他低聲說。

看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黑色的斗蓬緩慢地靠近中間的人影,Sirius下意識向後畏縮。梅林,二十多個催狂魔對付一個幾乎已經半死的囚犯?被如此眾多的催狂魔包圍,Snape一開始仍舊僵硬地支撐住,但當那些黑色的斗蓬越來越靠近時終於放棄而將自己蜷成一個球,頭埋在膝蓋間,全身用力顫抖。Sirius聽到Snape被魔法放大的聲音在廣場裡迴盪,掩蓋所有的嘈雜。

『不,不,不…』被圍在催狂魔群中的Snape啜泣著,『父親不要…我知道…我知道錯了…不不不不…狼人…是狼人…』他用力地喘氣,『不…不…停止…不要…不要了…』

Sirius知道那是什麼,他經歷過這些。他記得在阿茲卡班的那些日子,當催狂魔吸取他的快樂思想時,最可怕的那一些總是反反覆覆地在回憶裡遊蕩,他必須一再重新審視那些可怕的過程,那些最不願回想的過去,那些最深的恐懼。就像是每天都在經歷不快樂的童年、失戀的絕望、James與Lily的死亡…

訊號為什麼還沒有出現?他緊張地想。

『不…那個不行,那個不行…』Snape開始尖聲高叫,『那是假裝,那是我假裝的!那個不行拿走…不要…不要…』然後是痛苦的嗚噎及不停反覆的詞句。『那是假裝的,那都是假裝的…我不在意,一點都不…他是假裝的…』

催狂魔向後退開時,Sirius以為Snape的靈魂已經被吸走,一切都來不及,但是黑色的人影仍然蜷在地上抽搐。在剛才那幕真實的畫面之後廣場已是一整片的安靜,大多數都露出驚愕或作嘔的神情,有幾個巫師則別開臉不願意繼續觀看,只有站在前方的那一些Voldemort追隨者滿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所有的催狂魔回到他們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個被指定的。它走到Snape的面前,半蹲下伸出手掌,握住黑色的頭髮將他的頭往上拉,直到視線接觸。Snape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破碎的娃娃,他的雙眼呆滯,全身劇烈地顫抖,發白的嘴唇喃喃地說著,『假裝的…假裝的…』似乎還卡在某個可怕的回憶裡。催狂魔撥開罩住頭的斗蓬,露出醜陋的臉,以及醜陋的嘴--周遭觀看的人們開始尖叫--然後低頭靠近Snape的臉。被執行刑罰的男人突然用力掙扎,雙眼擴大,裡面流露出真正的恐懼。

那個該死的訊號為什麼還不出現!?

Sirius四肢顫抖抓住地面,回想到Harry三年級的那一年,在湖畔自己所經歷的那一些。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尤其在他終於發現自己是如何愛上對方之前,尤其在他與Snape之間的誤會還沒解開之前,尤其在他還沒親口告訴Snape,那不是假裝,那一切都是最真實的感情之前…

去他的最後反擊的訊號,他媽的他不管了!一聲怒吼後Sirius跳起來化為人形,抽出魔杖對著台上吼叫。『Expecto Partronum!』Sirius的魔杖頂端流洩出銀色的光芒,巨大的銀白獵犬衝往台上撲倒抓住Snape的那一個催狂魔。那個黑暗的生物開始往上飄,尖嘯著往旁邊逃開。

所有站在前方的Aurors同時間抽出魔杖對準他,還有騎著掃帚在天上飛的那一些全都往他的方向移動,這些訓練有素的巫師們團團圍住,無論天上或地面。Sirius專心一致讓自己的護法繞著趴在台上動也不動的死刑犯,阻止旁邊蠢蠢欲動的催狂魔們。他還沒決定下一步要怎麼做,只知道他無法容忍讓Snape就這樣死去。

『Sirius Black。』Lucius Malfoy站在Aurors後方的台子上,由高向下鄙夷地斜睨他。『我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無恥的食死人,他媽的白化純血豬,你就只敢躲在這麼多的人背後嗎?真是勇敢極了。』Sirius挑釁,『我打賭你連魔杖怎麼使用都不知道,對你來說那個東西的功能最多就只是拿來掏耳朵而已。』

Malfoy雪白的臉稍微扭曲,Sirius注意到他握著手杖的關節發白。『其他的人呢?』維持傲慢的語氣,他的眼睛掃視全場。『或者你是單槍匹馬?』

『我一個人就足夠了。』Sirius不服輸地說。

『嗯,比預期的是少了一點,不過那可能是因為你的同伴現在都在Azkaban。』蒼白的巫師露出討人厭的笑容,『或者嚇到不敢出門。』他舉起手對他的部下做一個打發的姿勢,『讓我對付他,我要親手逮捕這個愚蠢又自大的英雄。』他抽出魔杖對準Sirius,嘴角向上,『你知道嗎,Black。這個舞台正是為你們這一群人準備的,我知道你們會來救他,你們這種人的行動一向很好預測。Expelliarmus(繳械咒)!』他說。

Sirius往旁邊側身躲過這個繳械咒,眼角瞥視到因為這個分心使得他的護法稍微變得有些淡薄,圍在Snape旁邊的催狂魔們再度嘗試向前,Sirius重新聚集專注力。快樂的事情,他想,想一些快樂的事情。

Malfoy察覺他的視線,先是不以為然地看著銀白巨犬,接著舉起魔杖,『讓我們試試看,Black,你是要繼續維持那隻笨狗,或者,』右腳向前一踏,魔杖尖端指向他,『保護你自己。Incendio(吼吼燒)!』

一串火焰由Malfoy的魔杖頂端射出,Sirius手腕一抖吼叫,『Aquamenti(水水噴)!』大量的水花由他的魔杖噴濺,與Malfoy的在空中交疊,向四周噴灑,附近的Aurors向後退開避免被波及,但沒有放下他們警戒的魔杖。

斗蓬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再度響起,台上的黑色生物們因為Sirius的護法轉淡而移向Snape,化獸師往左轉身避開火焰,魔杖在空中畫一個波浪的形狀,『Expecto Partronum!』他重新召喚自己的護法,接著在身前畫一個魔法防護盾。

第一次的攻擊失敗,Malfoy沒有停頓,立刻釋放第二個詛咒,『Serpensortia(蛇蛇攻)。』銀綠色的毒蛇衝向Sirius,被魔法盾阻擋之後在空中炸成亮青色的煙霧,同時Malfoy喊叫,『Furnunculus(熔熔沸)。』火紅的熔岩附著在魔法盾上,慢慢熔化擋在Sirius前方的阻礙。

Sirius尖叫,『Relashio(嘶嘶退)!』看見對方悠閒地躲過,還有他的護法又再度轉淡…該死!他沒有辦法同時維持護法以及攻擊。

他的敵人知道他的弱點,向後退到Snape的身前。『讓我看看。』Malfoy以鞋尖踩住Snape貼在地面的手背,『他好像死了,Black。我建議你考慮專心與我決鬥,』鞋子用力踩下,Sirius憤怒地發出吼叫,對方收回腳不屑地踢開Snape根本沒有動靜的手。『贏這樣的你一點樂趣都沒有。』Malfoy說。『Petrificus Totalus(石化咒)。』

他不知道該阻擋或反擊。他必須維持他的護法,但是如果Snape已經被吸走靈魂,那麼維持護法又有什麼作用?只是片刻的猶豫,下一瞬間Sirius就讓Malfoy的石化咒擊中,他的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倒去。

Sirius看到台上的Malfoy發出勝利的笑聲,將魔杖收進袖套裡,驕傲地對他的部下說,『我們終於逮到這個狡猾的犯人。』他看到幾個正氣師走向他,他聽到現場鬧烘烘的討論聲,他想著,快樂的事情,想一些快樂的事情。

他的護法仍舊在台上,保護性地趴在Snape的身上,即使沒有辦法使用魔杖,他還是可以維持他的護法,而除非死去,Sirius不打算中斷這個咒語。他憎恨地瞪著Lucius Malfoy,對方的手撫摸下巴。『先不要動他。』他說,『讓我停止他的護法。』重新抽出魔杖,白金色長髮的Slytherin對他露出勝利的微笑。『Stup…』

尖銳的尖嘯中斷Malfoy的咒語,劃破整座廣場,緊接著是輕柔而淡然的歌唱。所有的人,包括無法動彈的Sirius,包括Lucius Malfoy,全都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一隻色彩鮮豔的鳳凰飛來,像一朵在藍色天空綻放的紅花。牠的尾翼長長地拖過每個人的頭頂,翅膀上的羽毛排列成暗紅、豔紅、紫紅、粉紅的漸層色彩,牠在空中盤旋,輕鬆自在地飛翔,並且歌唱。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那一個片刻。Malfoy前方的那些正氣師魔杖甩動,只是他們的目標竟然不是他,而是坐在前排的食死人們;一個巨大魔法屏障突然出現在Sirius前方,是那個他躲在對方腳下的黑袍胖巫師施放;空中騎掃帚的正氣師向四周散開,竟然開始互相攻擊;看熱鬧的巫師們全都抽出魔杖在身前警戒。包括多數Aurors及大部分在場的巫師們的胸前都出現金紅色的鳳凰徽章。

這一片混亂中Malfoy的臉孔先是不敢置信的驚訝,接著轉為憤怒的扭曲,他低下頭面對被石化躺在地上的男人,嘴唇顫抖一陣之後怒聲高叫,『Avada…』Sirius閉上雙眼用力深吸一口氣。

沒有任何咒語擊中他。Malfoy的死咒沒有完成,而是轉成痛苦的嘶吼。Sirius睜開雙眼看見台上的男人用力轉身,向後踉蹌兩步,魔杖指向前方,白金色的頭髮散開像一片雪白的浪花。

Lucius Malfoy身上穿的那件質料優良的淺綠長袍背後讓暗紅的鮮血浸濕,從後心的位置滑滑冒出,向下滲透到長袍邊緣。他的後心插著一柄短匕首,只剩手柄的部分露在外頭。Malfoy的魔杖手顫抖,另一隻手嘗試伸到背後搆那柄短劍。Sirius看不到Malfoy的臉,但是他看到攻擊Malfoy的人。

Severus Snape站在那裡冷酷地盯著Lucius Malfoy,死白的臉皮緊貼在臉骨上,灰色的嘴唇角落竟向上彎曲成一個嘲諷般的笑。銀白色的獵犬在Snape的腳邊打轉,頭頂磨蹭他的小腿。Malfoy全身顫抖,左手仍然在自己的背後摸索匕首的手柄,接著很緩慢地,白金長髮的男人跪倒在黑色長髮的面前。他的左手撐住地面,右手慢慢舉起,魔杖的頂端對準那隻銀白獵犬的護法。『Finite Incantatem(咒立停)。』Malfoy輕聲說。他的背後已經一片血紅。

Sirius的護法瞬間在Lucius Malfoy魔杖頂端放出的光芒籠罩之下消失,失去銀白獵犬的保護,圍觀的催狂魔立即上前圍繞住Snape。Sirius看見那個男人再度倒在地上,黑暗的生物爭相伸手拉扯他的頭髮,撕碎他的的長袍,抬起他的臉,然後低下頭親吻…

不要!Sirius的內心在尖叫,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不要碰他!不要碰他!當被匕首刺進後心的巫師完全倒下後,化獸師從石化咒中解除,跳起急速往台上衝去,並且重新呼喚他的護法。與他的銀白獵犬一同前進的還有更多各種型態的動物,它們略過Sirius的身邊奔跑到台上,擊退聚集的催狂魔。黑暗的生物向天上逃開,與那些騎掃帚的正氣師展開對戰。

Snape面朝下倒在台上,Sirius跨過Lucius Malfoy的屍體,伸出劇烈抖動的雙手摟住Snape的肩膀將他翻轉過來,在看到對方閉緊雙眼死白的臉時發出嗚噎。他將那顆黑色的頭顱抱在胸前終於忍不住放聲哭泣。

回憶就像浪潮一樣。年輕的Severus Snape孤獨坐在樹下;在湖畔被他與James捉弄;在課堂上他們羞辱他;從尖叫屋被鹿角救回來後嚇到嘔吐;在校長室聽到Sirius沒被開除時怨恨的臉;成年後的憤世嫉俗;尖叫屋的再見面;鳳凰會的共事;互相指著鼻子對罵;失去間諜身份的消沈;高超的魔法技術;每個共度的夜晚;一針見血的評論;威士忌的滋味,溫暖的身軀與情慾的低吟;舌尖下柔軟的肌膚還有撕抓他的背脊的手指;Snape魔杖頂端放出的銀綠色濃霧包裹著,解救了他的生命;最後是魔法網中痛苦的Slytherin…

他不知道自己像這樣跪坐在地上多久,也不知道周遭發生什麼事情,Sirius只是不停喃喃地對懷中不再有反應的身軀敘述他的懊悔,寬大的手掌撫摸乾燥的黑髮,眼前完全被眼淚模糊。之後他想到應該帶著Snape已經沒有靈魂的身體幻影,到任何地方都可以,他們要遠離巫師界,遠離這瘋狂又荒謬的一切。

『這個不是Siri嗎?』他聽到有人在背後說話,聽起來很像他的堂姊的聲音。Sirius轉身,Bellatrix Lestrange笑吟吟地看著,魔杖指向他。『啊喲!可憐的小Siri哭了呢!多麼感人。』

『你買了新的魔杖?』Sirius抹去眼淚抓握自己的魔杖,在打算站起時Bellatrix阻止他。

『不要輕舉妄動,Sirius。我會立刻燒掉那個混血。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沒有靈魂。』Bellatrix厚重的黑色睫毛下閃耀歡愉的光芒,『待在那裡我會考慮給你一個輕鬆的死咒,雖然我很想跟你玩玩,可惜,』她有些生氣地哼了一聲,另一隻手隨意地向後方混亂的戰場揮,『你也看到那些愚蠢的混血跟麻種組成的烏合之眾竟敢群起反抗,因此比起跟你閒聊,我更應該去解決那些蠢蛋。』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危險的訊息,沒有任何警告之下發出高叫。

『Avada Kedavra。』

綠色的光芒射出,Sirius抱住Snape往旁邊閃過這一個惡咒,同時伸長他的魔法杖,只是在發出任何咒語之前,從後方另一陣鈍痛襲來,他的魔杖飛出,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頭部著地倒下。

躺在地上的Sirius Black緊緊摟住懷裡的Severus Snape,幾乎要將他嵌進自己的身體裡。如果這就是死亡,他想,至少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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