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地活下去也很重要。」by賢知  --20世紀少年--

第一章  壞人開的商店

黃昏,濃重的雲後沒有夕陽,天空烏沈沈地彷彿要壓到地面上,空氣裡吹著潮濕的風,遠方的雲底閃爍藍白色的光亮,就要有一場大雷雨。這個陰暗的街道路燈還沒亮起,在這種天色之下顯得更為昏暗。街道的地上滾動一個翻倒的垃圾桶,裡面的東西灑得滿地都是臭酸的食物,以及各種不名所以的廢棄物。路旁的水溝邊幾隻肥大的灰色老鼠囂張地巡邏牠們的地盤,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

沒有任何正常的人會走進像這樣的街道,所以當那個女孩拉著她的母親的手指向巷道裡的某個店面要求進去看看時,她的母親稍微用力將女孩拉近身旁搖頭。

『不,不要過去。』那母親說,『你忘記了嗎?那是壞人開的店。』

女孩仍然好奇地轉頭想要看清楚母親口中壞人的商店,但很快就讓她的母親拉走,她癟著嘴有些不高興,然後在大雷雨落下時發出尖叫。那個母親從袖子裡抽出一支短小的細木棍在空中揮一個圓弧,很神奇地,她的手上立刻出現一把深藍色的大雨傘,一高一矮離去的身形很快讓雨水模糊身影。

雨水沖刷進巷道裡,兩邊水溝黑色帶著臭味的溝水溢出,一隻灰色的老鼠--比起其他的稍嫌瘦小一些--漂流到較大的路上,短小的四肢掙扎游泳,但仍然不由自主地被沖往大路。經過幾個轉圈之後瘦小的老鼠撞上一隻黑色的靴子,尖叫著被流往更遠的地方。

靴子的主人並沒有察覺發生在腳邊的這個小小事件,他的手上捏一張黃色的紙張--沒有讓雨水淋濕--正在仔細閱讀紙上的文字。那男人穿一件包裹全身的灰色遮雨斗蓬,幾撮黑色的捲髮從帽兜邊緣露出,濕淋淋地貼在額角。一些水珠沾附在男人長捲的深色睫毛上,另一些則沿著頭髮滑下臉龐聚集在削瘦的下巴,男人伸手抹去,接著抬頭看向那個陰暗巷道的路標。稍微皺眉,男人走進巷子裡。

那家商店是巷子裡唯一的光源,朦朧矓的黃色光芒透過門片上不乾淨的玻璃折射出去,有一些則從門縫逸出。門的上方掛著一個簡單的招牌,『Banausic Potion』,上面這樣寫。男人推開看起來不太堅固的門踏進店裡。

比起大雷雨的戶外,商店裡明顯溫暖一些,那男人掀開帽兜脫下斗蓬掛在門邊的掛勾上,環顧這間狹小的商店。裡面空間不大,一共有三排架子,其中兩排靠在牆邊,架子上放一些瓶瓶罐罐。店裡面充斥各種氣味,薄荷、迷迭香、薰衣草,這還算是好聞的,其他更怪異的那一些則不太能分辨是什麼味道。天花板上懸掛四盞油燈,但目前只有一盞亮著,這讓整個空間顯得更佳詭異。

商店後方有另一個門框,看起來是通往屋子的內部。男人對著那個入口扯開喉嚨喊叫,『有人在嗎?』一開始沒有任何回應,接著傳來沈悶的回答,類似說著『客人請稍等。』

於是男人走到兩排貨架之間觀察,那些罐子有大有小有高有矮,裡面盛裝的一些是液體,一些則是軟膏狀。男人拿起其中之一,那瓶子有著細長的頸子,藍色,在這樣的瓶色之下裡面裝的液體是什麼顏色反而看不出來。男人好奇地將它舉起,瞇起雙眼透過油燈研究。無論裡面裝的是什麼,它的味道都很好聞,淡淡清爽的香氣像是玫瑰。只是將玫瑰製品放置在如此深色的靛青色長頸瓶而不是傳統的淡粉紅玻璃罐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做法,要不是店主人有異於常人的經營哲學,就是他根本不希望做成任何生意。

當等待時間有些過久,男人開始懷疑店主的確不想完成任何一筆交易而打算離開時,聽見靠近內側的門口附近傳來腳步聲,於是轉過身體看向商店的深處。屋子的內部走出一個高瘦的身影,黑暗遮掩對方全部的特徵。慢慢地,那個應當是店主的人走到門框附近探出右半邊的身體,唯一一盞油燈微弱的光線打向他的臉。

看到對方的面部輪廓後,男人用力深吸一口氣,灰色的瞳孔瞬間擴張,雙眼大睜張大嘴巴,喉頭上下滾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向後退開一步,突然無力的手指握不住深藍色玻璃瓶,一聲巨響之後整個瓶子在地上摔碎,淺粉紅色溶液漫流開來。

『一千金加隆。』店主說。

男人先是慢慢眨眼,低頭看著腳邊已被地毯吸收的粉色溶液及藍色碎玻璃,再抬頭看向對方,兩道眉毛之間漸漸壟起。『一千金加隆?』男人喃喃地說,『一千金加隆!?』他提高音調,不可置信地吼叫,『這是什麼藥水值一千金加隆?還有,你為什麼在這邊,』男人的手指直指對方,『鼻涕卜?』

Severus Snape的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雙頰幾乎沒有半點肉,雙眼底下有深色的陰影,但明亮閃爍的黑色眼珠沒有改變。他舉起右手稍微將落在臉上的油膩黑髮撥到耳後,憤怒地瞪住對方,『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Black,』他咬著牙嘶聲說,『你站在我的店裡做什麼?如果只是想享受打破玻璃的樂趣我會建議你到路口的那家酒吧,十二點之後他們會舉辦類似的遊戲。還有,一千金加隆是那張地毯。』

Sirius Black重新低頭望向地上那張根本不引人注意的地毯,現在上面有一大片深色的水漬。他搖頭看著Snape露出的半個身體,『這塊破布值一千?拜託,正常人不會在店裡面放地毯。喔,對,我忘記了,你不是正常人。』他露出牙齒做一個作嘔的表情,『你是一個油膩的,噁心的,邪惡的,醜陋的Slytherin鼻涕蟲!』

他以為Snape會衝出來揪住他的領子或者對他下詛咒,所以說完這些評論之後立刻非常快速地抽出魔杖指住對方,就像以往一樣。令Sirius驚訝的是,這些都沒有發生,Snape仍然站在門框後,用深黑色燃燒般的雙眼憤恨地瞪著。他注意到Snape的右手用力抓住門框,嘴唇緊緊抿住。

『當然,』店主人開口,低沈絲滑得像是黑色的羽絨布,『犯錯後絕不承認不正是你們Grffindor的特色嗎?』

他們彼此怒視,Sirius沒有放下警戒的魔杖,視線在整個空間轉一週。『你應該在Hogwarts或者魔法部,Snape。你在這個骯髒的商店裡打算進行什麼?』他橫睨對方再問一次。

『這不關你的事情,Black,』Snape從鼻孔裡冷哼,『據我所知你應該…』他突然停下,思索一陣子之後才繼續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看來對方並沒有攻擊自己的打算,Sirius慢慢放下魔杖,從口袋裡拿出那張黃色的紙張。『這個,』他說,『待遇優渥供食宿,這是你的嗎?』

從門框後店主遠遠地盯著那張傳單點頭。『所以你已經窮途末路到要來這種骯髒的商店擔任助手及店員?』Snape的嘴角向上捲成一個嘲諷的角度,原本塞到耳後的黑髮又滑到前面遮住一半的臉,這讓他看起來更加陰沈與邪惡。

Sirius握住魔杖的那隻手輕輕發抖,不知道是因為憤怒或者被Snape說中而感到羞恥。『對,我原本是有這個打算,但現在改變主意了。』他將那張牛皮紙揉成一團擲向Snape的方向,『我就算餓死也絕不會為你做任何一件工作拿任何一筆薪資。』Sirius咬牙切齒地說,轉身走到門邊拿起斗蓬,用力推開大門。

屋外的大雷雨沒有止歇的意圖反而比剛才更加猛烈,轟隆隆的雨聲夾雜震耳的雷鳴,當Sirius推開門,大量的雨水潑進屋子。他披上斗蓬蓋上帽兜正打算衝出去時聽見後方Snape的叫喊。

『Black!』Snape大聲吼叫,『一千金加隆!』

Sirius縮回踏到門外的那一隻腳轉頭看向商店內部,黑髮的店主沒有離開原本的位置,僅僅站在那邊怒目瞪視,但Sirius卻可以感覺對方雙眼裡熱烈的情緒,那是憎恨或者期待他竟然說不上來。稍微躊躇之後Sirius將狂風暴雨關在門外重新與店主面對面。『如果我有一千加隆,』他說,『就不會站在這個地方。』

他看到Snape抿住嘴唇咀嚼下唇內側,接著再度將臉前的頭髮撥到耳朵後面,下巴稍微向上抬高斜睨,那模樣是Sirius記憶中驕傲的Slytherin。『我可以從你的薪資裡面扣。』Snape說。

『我有說過要讓你僱用嗎?』

『那麼賠償我的地毯。』


Sirius看得出來這家商店經營得不是很好,有些貨架與貨物之間甚至沾附著蜘蛛網,明顯許久沒有人碰過那些瓶瓶罐罐。還有頭上只亮了一盞的油燈,有一些店家會這麼做,當沒有顧客時不點燈來節省成本。Sirius注意到對方身上穿的那件袍子嚴重泛白,還有蠟黃的臉色,他懷疑說不定Snape比他更缺乏營養。學生時期他就知道Snape的家境不好,身上穿的二手長袍以及上課用的破舊課本常常招致同學的取笑與惡作劇,那是他在校人際關係很差的原因之一。他認為對方一直都是一個節儉的男人,或許這就是為什麼Snape會對那張髒污的地毯如此執著。

『依照你提供的優渥薪資,』Sirius回答,『我要工作多久之後才能賠償那張該死的地毯?』

『兩年。』

『兩年?』Sirius不可置信地大叫,『你的意思是在這裡打工兩年僅僅能領到一千加隆?』他高揚起黃色的紙張,『這張傳單上面寫待遇優渥!』

Snape冷笑,似乎對Sirius激烈的反應非常滿意。『那是廣告,Black。』他說,『別忽略後半段的提供食宿。』

背後的門外持續傳來沈悶的雨聲,一些光亮閃電穿過門縫透進陰暗的店面裡,打亮Snape一向蒼白沒有過多表情的臉,以及門框邊的泛白手指--緊捏的方式好像那是漂浮在海上唯一能解救他的浮木。Sirius可以感覺到身上被打濕的衣服傳遞的寒冷與不舒適。就是因為厭倦了孤獨的流浪,在撿拾到這張徵求店員的傳單時Sirius才會決定來碰碰運氣,而現在他站在這裡竟然不知道這究竟是屬於好的或者壞的運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很久沒有吃一頓正常的食物以及躺在一張像樣的床鋪上,又餓又累是目前最確切的寫照。

許久之後Sirius脫除身上披掛的斗蓬擱在手臂上。『帶我去我的房間。』他說,向對方走去,『此外,你最好記得,我的食量很大。』

『我對此印象深刻。』Snape說,轉身帶領Sirius進去屋子的內部。

店面的後方是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旁邊則有一座樓梯。Snape的右手提起放在樓梯邊的一盞油燈,大跨步往二樓的方向移動。『樓下是工作室。』他解釋,『房間在樓上。』

樓梯間光線不太充足,Snape手上的油燈也似乎因為燃料不夠只能發出昏暗的光源,Sirius忍不住點亮魔杖,Snape稍微頓足但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什麼。這段距離不遠,他們沈默地向上移動,然後停在一扇關上的木門之前。

『這裡。』Snape抬高右手臂將油燈舉到門前,『沒有上鎖,你可以自己進去,所有的東西都在裡面。』他似乎不打算幫Sirius開門。

多麼傲慢的傢伙,Sirius想,轉動門把推開那片斑剝的門。

房間比想像的好多了。Sirius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天花板漏水牆上有很多裂縫鬼屋般的破房間,但除了因為無人使用有一些霉味之外一切都很好。不,對於一個長久睡在堅硬路邊的流浪犬而言簡直是完美。他走進這個小空間環顧四周,除了床、桌椅與衣櫃這些基本配備之外,竟然還有一間專屬的衛浴。

『衣櫃裡有一些之前的房客留下的舊衣服。』站在門外的Snape說,『看得出來你有多麼想要清洗掉身上的那些跳蚤,雖然我懷疑牠們是否會真的離開你。』

Snape說對了,他迫不及待立刻來一場舒適的沐浴,然後躺在那張正熱情呼喚的單人床上抱著棉被入睡。當然,睡前來一杯溫熱的牛奶更美好,但Sirius可以確定若提出這種要求將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恥笑。

他轉身面向將來的雇主--或者債主--對整個空間稍微揮動他的左手,『我不得不承認,Snape,這比我想像的好很多。』

店主對他的店員拉扯嘴角做一個類似假笑的表情,似乎不太習慣來自Sirius的正向回應。Snape簡短點頭轉身離去,當走到樓梯前時突然開口。『明天早上你要是準備好了就直接下樓,我們那個時候再談。』然後離開。

Sirius關上門,思考一下之後輕彈魔杖,房間裡出現一小團浮在空中的火球,他讓這個魔法火焰烘乾屋子裡的霉氣。打開衣櫃果然有一些樣式簡單的袍子,他挑選其中一件可能曾經是黑色,現在看起來像是灰色的衣服,以及一件放在衣櫃下方小抽屜中的短褲進入浴室中。

躺在充滿溫水的浴缸裡彷彿置身天堂。Sirius放鬆全身閉上雙眼,忍不住輕輕嘆氣。這真是美妙,他想,尤其在發生那些事情之後。他曾經好幾次夢見這樣的場景,蓋過全身的舒適水溫,空氣裡飄浮清淡的水果香--是剛才用來沐浴及洗頭的那些--寧靜與安定。每一次醒來他總會因為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境而嗚咽,從沒有人注意過,他們只會發出厭惡的噓聲驅趕這隻骯髒的黑色流浪犬。

我付出,所以我收穫,他說服自己,即使這一切都來自Snape。

最後Sirius終於躺在夢寐以求的舒服軟床上,在進入深層睡眠前評價到目前為止的一切,感覺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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