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柏.克利特放下病歷卡皺起眉頭,他聽過這個名字,在訓練師們偶爾談起的二次大戰故事裡似乎是打敗大魔頭的英雄,只是往往發現他在偷聽那些人類就不再討論並且給他一頓好揍。看來這可能不只是一個故事,裡面的人物貨真價實存在。

病床邊有一張小桌子,上頭擺放許多相框,克利特拿起其中一個裡面有三位年輕男女的照片。其中一個是病床上的男人,哈利波特,比現在年輕;另一個有一頭火紅的頭髮,傻傻對前方大笑;唯一的女生頭髮蓬鬆,雙眼明亮看起來很聰明。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低沉警戒的嗓音讓克利特差一點拋下手上的圖框並且想起方才遭到男孩父親暴力相向的事故,於是依照被教導的方式低垂下頭與視線,連偷看對方外貌的膽量都沒有。『對不起,先生。』他試圖表現禮貌與服從,希望能降低對方的敵意。『抱歉打擾了,我馬上就離開。』

他看見對方的深棕色靴子靠近,全身緊繃地盯住堅硬的靴頭,不久前的回憶湧上,克利特恨自己竟抖得像片葉子。應該聽從訓練師的警告,無論如何類蛇人都不可能與人類平起平坐,他不應當幻想能被群眾接受並且成為整個世界的一份子。

『有這麼冷嗎?還是你感冒了?』那男人說,『你是…喔,你是他們的一份子。』恍然大悟的聲音。不用問克利特猜想得出來這裡的他們指的是什麼,對於對方沒有使用那種東西或者那種怪物來形容竟然感到感激。沒有得到回應,男人又更接近了一些。『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不用一直盯著地板。』

克利特猶豫,不太確定是不是陷阱,但是好奇心再度戰勝一切,於是類蛇人慢慢抬頭並且發現自己面對一個黑髮灰眼睛的男性人類。這個男人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類都來得好看,五官精緻身材勻稱,眼眶周圍的深色與雙眼裡明顯的紅色血絲都不能掩蓋對方俊美的長相。克利特知道這跟總是在他夢裡出現的那個帥氣男人長得一模一樣,除了臉上的壞笑,眼前的這一個表情看起來…很驚訝?

『石內卜?』男人提高音階,完全配合臉上的訝異神情。

類蛇人疑惑地隆起眉間,那不是他的名字。『不,我不是,先生。』他澄清。

男人的表情慢慢恢復沉著,雖然仍然帶著些許驚訝。『喔,當然了。』他冷冷地說。『你的名字呢?』

『希柏.克利特,先生。』

『希柏.克利特。』灰眼珠的男人喃喃,雙眼不放鬆地看住類蛇人。『虛偽者?他們給你取了這個名字?真是幽默。』他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表情。『你在這裡做什麼?』

希柏考慮該不該說謊,這個人似乎不打算攻擊他,或許可以試著誠實。『非常抱歉,先生,只是被房間裡的陽光和擺設吸引。』

『不,我是問你在聖蒙果醫院做什麼工作。』男巫師舉起手臂,有一瞬間克利特以為對方要打他,但男人不過是指指四周。

『清洗床單、病人服之類的,先生。』他說。

長相英挺的黑髮男人瞇起淺灰色的雙眼,臉上慢慢顯露出克利特在夢裡曾見過的那種壞笑。『唔,令人意想不到不是嗎?』克利特不曉得對方指的是什麼。『你的臉,』那男人舉起一根手指。『是撞到什麼?』類蛇人摸了摸嘴角,又腫又痛,是不久前男孩的父親留下來的紀念品。『還在衣服上留下那麼多血。』

克利特抓住被鼻血染紅的領口,微微搖頭。『跌倒了。』

『跌倒?』巫師的語氣懷疑,然而沒有多問什麼。『所以現在是你的休息時間囉?』

休息時間?克利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有點待得太久,雙眼瞬間睜大,急急忙忙地問。『請問現在幾點了,先生?』

『將近兩點。』

故不得禮貌,類蛇人擠開面前只比他稍微高一些的男人往病房門口直衝,對方被他的舉動驚得呆了半晌,但反應也很快地一把拉住克利特的上臂。

『先生,我,我很抱歉,』被攔住的類蛇人哭喪著臉。『請原諒我,但是我得回去工作了。』

黑髮男人挑起一邊的眉頭似乎沒有鬆手的意願。『反正你已經遲到,不差這幾分鐘。』灰色的雙眼直直盯著克利特黑鑽石般的眼睛,後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沒有按照被教導過的避開雙眼接觸,反而毫不畏懼地回視。『希柏.克利特?我叫做天狼星.布萊克。』

『布萊克先生。』克利特禮貌地稱呼。『請問可以讓我離開嗎?』

男人瞪著他看一陣子終於鬆開手臂上的掌握,鬆了一口氣的類蛇人馬上消失在哈利.波特的病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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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額外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回去的路,當匆匆忙忙推開自己的房門時克利特不意外地看見納金夫人坐在房裡唯一的椅子上。遲到的類蛇人咬住下唇低頭沉默地跪在地上,這一招通常有用,當訓練師發怒的時候,但是他不確定納金夫人接不接受。

『看來你很受歡迎嘛。』女巫師語帶諷刺地說。『看看他們都給了你些什麼禮物。』類蛇人反射性撫摸臉上的瘀痕不吭聲。『好吧,我只是來確定你找得到路回來,繼續上工吧,我猜裡頭累積的那一些會讓你忙到午夜。』

克利特驚訝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在腦海裡籌劃明天中午的休息時間要如何安排,感覺上布萊克先生對他蠻友善,或許可以再去那個美麗的病房一趟。

管理者站起,拍了拍袍子上看不見的灰塵走向通往醫院的主要房門,就當克利特以為自己終於躲過一劫,女巫師頭也不回地補了幾句話。

『對了,』她說。『今天的晚餐跟餐後休息都取消,讓你知道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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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特避開人多的地方憑印象找到昨天的大病房,門是虛掩的,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裡面仍然維持溫馨的擺飾,房間主人仍舊安穩地躺在床上,而布萊克先生則坐在床邊的桌子前享用午餐,當看見闖進的類蛇人時站了起來。

『你又來做什麼?』巫師的聲音帶著警戒,右手靠近外袍口袋。

克利特向後退了一步。『抱歉,先生。我以為…』他說,『我現在立刻離開。』

天狼星.布萊克先是瞇起雙眼,忽然大步走到對方面前將頭靠得很近,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細語。『你裝得很像。』

希柏.克利特的頭顱猛然往旁邊扭轉,瞪大的黑色眼睛疑惑地看著巫師嚴厲的表情。『我不明白。』他說。

『被陽光吸引?這種粗劣的謊言不像是你應該說的。』男人冷冷地說。『你能把自己弄到聖蒙果真的非常厲害,但要是以為這樣就有機會謀殺哈利可就錯了。』

聽到這一番話的類蛇人忍不住瞄了床上的病人一眼。他怎麼可能殺害任何人?尤其是傳說中的戰爭英雄?『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布萊克先生。』克利特想到昨天對方曾把自己認作一個陌生人。

布萊克從鼻孔裡發出哼聲,但也退回原本的位置維持兩人之間原先的距離。『我們等著瞧。』他說,一邊拿起桌上的一片麵包放進口中咀嚼,灰色的眼睛不放鬆地瞪住眼前又高又瘦的類蛇人。

正猶豫或許應該離開,醫院洗衣工從腹部發出一陣轟隆聲音,克利特吞了一口唾沫羞恥地垂下頭。『我,我很抱歉。』他尷尬地說。『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您與波特先生。』

他並不是沒有用餐,只是經過了一個沒有進食的夜晚、幾乎趕通宵的超時工作、僅提供一碗冷湯的早餐與一盤生菜的午餐,克利特真的感覺很餓。

『你沒吃飯嗄?』口中還有食物的天狼星含糊不清詢問。『他們沒餵飽你?』

餵飽?聽起來好像他是什麼寵物一樣。『我吃過了。』克利特倔強回答。

巫師歪著腦袋看了他一陣子,指指自己旁邊的另一把椅子。『這樣吧。』他提議,『一起吃個午餐,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

類蛇人思索。他的教育告訴他絕對不可以與人類平起平坐,更別說一起用餐,這無疑是滔天大罪,要是讓訓練師知道…但現在訓練師不在不是嗎?他不是一向想證明自我的能力,希望能與人類站在相同的天秤上?那麼為什麼不把握這次的機會?『謝謝您,先生。』克利特欣然接受,讓自己端端正正挺直坐著。

布萊克發出短促的笑聲。『你總是這樣坐?像背上綁了一把掃帚?』

『我沒有多少次和人類同坐的經驗,』類蛇人反射性回嘴。『不知道這種坐姿冒犯你什麼。』該死,克利特。他驚恐地咬住舌尖。你就是改不了這個壞習慣。類蛇人從椅子滑到地上跪著,手指用力捏住衣角。『對不起,先生。』他驚慌道歉。

布萊克先生看起來似乎被類蛇人的舉動嚇到,慌慌張張起立。『你,你在做什麼?起來起來。』他伸手拉住對方肩上的衣料往上提。

克利特順勢站起,不太確定是否已經被原諒。『您原諒我嗎?』

『原諒?梅林的蛋蛋啊!石內卜什麼時候開始認錯了?』天狼星不可置信而尖叫。

希柏的眉間壟起,覺得那個名字很熟悉,卻不太記得在哪裡聽過。『你是不是又認錯人了,先生。』他問。『我跟他長得很像嗎?』

巫師深沈地盯著類蛇人像在尋找答案,一陣子後微微聳肩。『好吧,你是希柏.克利特。』他不置可否地說。『吃吧,東西都涼了。』

他們重新坐在桌前,布萊克呼嚕嚕地喝湯,而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克利特選擇籃子裡冷掉的麵包。才嚐了第一口類蛇人就不敢相信地瞪著手上的食物,原來人類吃的麵包是這種又香又甜的滋味,與他印象中的乾澀無味完全不一樣。克利特大口咀嚼,很快解決掉手上這一個並且不由自主拿了第二個。

『你真的很餓。』一旁的布萊克說。『你的表情好像從沒吃過麵包一樣。』

克利特這時候才想起關於禮貌與自己地位的事情。『對不起,先生,我…』他慌忙地扔下手上的那一個。

『天,你可以不要再道歉了嗎?』天狼星終於受不了大叫。『那又不是在責備你。』

這違背訓練師所教導的,經過無數次疼痛克利特才學會的一切。『但是…』

『就這樣吧。』人類果斷地打斷類蛇人的抗議。『我對你自稱被陽光吸引這件事情比較感興趣。』

克利特望向大窗戶。炙烈的光線撒在窗前地上映出一個美麗的方框,他移回視線注意手上的食物。『那是因為昨天之前我從來沒有看過真正的日光。』他敘述,就像那是一件再平凡也不過的事。『我在書上讀過有關這個世界的事情,然而從未親眼目睹。』

『胡說八道。』布萊克先生嗤之以鼻。『這真是我聽過最荒謬的謊話。』

『對你們來說那可能沒有什麼,』雖然克利特有一點不高興仍然盡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但從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待在我的房間未曾出去過。』

看著對方的黑色眼睛,布萊克慢慢收起原先的嘻笑。『從小時候嗎?』他問。

『小時候?沒有小時候,訓練師說我們天生就長這樣。』

男巫師的表情現在已經變成有點嚴肅。『那個訓練師又是什麼?』

『訓練師是…』克利特咀嚼下唇。『是唯一會關心,會對我好的人類。』撕捏手上的食物,希柏卻回憶起曾經遭受的懲罰。這都是為了你好,訓練師總是這樣說。

『是嗎?他還告訴你一些什麼?』天狼星瞇起眼睛一邊撫摸自己的嘴唇。『說因為你們的愚蠢,幾乎就要毀滅整個世界?』

類蛇人垂下頭。『是。』他低聲回答。

『他也說你除了做這些卑下的工作之外一無是處?』

『是。』克利特的雙手慢慢收回擱在腿上。

『他是不是還告訴你,你是世界上最骯髒、低等、噁心的生物?』

修長的手指慢慢曲起,類蛇人輕握住的雙拳微微顫抖。『是,先生。』

天狼星.布萊克頓了一下,柔聲詢問。『你覺得你是嗎?』

低著頭的希柏.克利特渾身顫抖,沉默一陣子之後輕聲回答。『我是。』

布萊克不再提問,而是用右手手掌蓋住自己的臉,長吁一口氣。『他們真的那樣做了。』他喃喃自語。『也許你的確不是在演戲。』移開手掌男巫師的雙眼尖銳地凝視坐在對面的生物。『你當初做出那些事情時應該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種下場。』

類蛇人並沒有注意聽對方的自言自語,而是專心一志盯著自己長滿粗繭手指上的黑灰色指甲。布萊克先生提醒了他,關於訓練師耳提面命的那一些。他突然覺得在這個寬敞明亮的房間坐在美麗的天狼星.布萊克先生面前的自己,相對之下顯得多麼醜陋。他的制服黑噗噗,邊緣磨損得脫線。他的頭髮油膩,臉色蒼白,皮膚上的鱗片粗糙又噁心。還有泛黃的牙齒及突出的獠牙讓他看起來像個野獸。訓練師一向都是對的,他沒有一樣比得上人類,憑甚麼以為自己可以跟他們一樣好?

『我,』克利特抬起頭正對布萊克先生灰藍色的漂亮眼珠,後者正以深沈的表情凝視。『我不應該坐在這裡。』他站起,離開前不忘禮儀地頷首。『對不起。』

天狼星.布萊克沒有說什麼,當垂著肩膀的類蛇人消失在病房門口,他默默閉上雙眼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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