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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佛勒斯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驚醒,懷抱著不安與期待,濃黑的雙眼眨也不眨盯住房門。進來的人手上拿一只拖盤,靠近賽佛勒斯約一步停下,將拖盤放在地上推向石內卜左手可及的位置。餓極的賽佛勒斯微微顫抖的左手先拿起水杯緩慢喝下—多次飢餓經驗的他知道得先從溫和的開始食用—接著才端起拖盤上的碗,將那個包含米飯、肉末及一些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食材所組成的濃湯倒進飢渴的口中。

『不要怪我,賽佛勒斯。』石內卜進食時那個人說。『我別無選擇。』

賽佛勒斯把空空的碗放回拖盤上,輕輕搖頭。『我知道,魯修斯。』沙啞的聲音。『跩哥與水仙好嗎?』

『都很好。』回答的魯修斯顯得有些尷尬。

賽佛勒斯點頭,慢慢地喝光水杯裡剩下的部分。『霍格華茲呢?』

魯修斯先是不說話,沈默地收拾空餐具。『我不該跟你說話。』他說。『黑魔王只叫我五天送一次餐。』

所以他已經關在這個小房間裡五天了。『魯修斯,我只想知道霍格華茲的情況。新校長真的是卡羅嗎?』

馬份的手指磨挲著空水杯。『卡羅兄妹目前被監禁在史萊哲林的學生宿舍,據說麥教授一個人打倒他們兩個。霍格華茲停課,金利帶領所有的正氣師到那邊駐紮。』他猶豫了一下放低音量。『有謠言說哈利.波特回去霍格華茲了。』

『哈利.波特?』賽佛勒斯死人般灰白的臉稍微出現一點生氣。『聽起來像是他們對黑魔王全面宣戰。』

『黑魔王要是知道你表現得這麼高興他不會讓你好過的。』

『會比現在更差嗎?』食死人的叛徒冷笑著說。『最多就是死而已。』他用力咳了幾聲使得銬縛在牆上的右手腕邊緣因為摩擦而滲出一些鮮血。

『你感冒了。』魯修斯說,賽佛勒斯沒說什麼只是專心一志咳嗽。『你知道,如果狀況允許我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食物甚至保暖的物品。』馬份看著史內卜背後的牆壁說,似乎不願意看見對方赤身裸體的乾瘦身軀。

石內卜捲起嘴角。『悲天憫人不符合你的形象啊,魯修斯。』因為咳嗽而斷斷續續說。『去,去保護你的妻子跟兒子。』

魯修斯輕笑一聲,將金白色的長髮撥到肩後,挺了挺身體。『好吧,我得走了,五天後見。』

石內卜無力地揮動左手。『當然,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活著。』

那一天之後賽佛勒斯再度回到感覺不出日月昇落的虛無世界,沒有光源的房間裡時間像是凝滯一般。濕涼的氣候加劇魔藥大師的感冒症狀,全身發燒的他總是感覺寒冷,有的時候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他盡力找到讓自己舒適的姿勢,時而昏睡時而清醒,清醒時他默背魔藥配置方式或魔法史;昏睡時則期望夢見一些美好的事。

佛地魔似乎不打算傷害他,也可能是因為戰事激烈所以沒時間處理他。賽佛勒斯認為後者的機率很大,因為隔壁的會議室已經很多天沒有開會,為他送食物的也不再是魯修斯.馬份,而是一個看起來很惶恐的小精靈,總是扔了托盤與清潔環境後就幻影消失。賽佛勒斯揣測著佛地魔對小精靈說了什麼讓它那麼害怕自己。

他的頭髮與鬍鬚越來越長,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想起自己可能會餓死或病死在這個顯無人知的秘密空間就覺得不光彩,但石內卜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中很多事情都不是他可以決定或選擇。被關在這裡的六個月後—由送飯的頻率計算出—賽佛勒斯坐在牆角仰望黑暗的天花板,徹底感覺被遺棄的孤獨。

***

1999

所有的事情都沒有預兆。他那個時候正對著緊鎖的房門喃喃背誦進階魔藥配置大典,長期一直銬在牆上的右手忽然往下摔在身側,因為姿勢的轉變使得原本又麻又痠的背膀傳來震震劇痛。賽佛勒斯的左手立刻抓住嚴重磨損的右手腕,手腳並用爬離六個月來沒有離開過的牆角。一切都太突然,一時間他甚至有點懷疑正在做夢。賽佛勒斯小心翼翼左右張望,慢慢爬到房間中央的那張床,雙手發顫著扯開床單將它披在裸露的身上,蹲坐在地上整理茫然的思緒。

黑魔王施法的鐐銬消失是否因為那個黑巫師已經殞落?如果是真的就代表鳳凰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他應該高興,然而賽佛勒斯卻感覺不到任何喜悅,畢竟整場戰事他是個局外人,完全沒有任何參與。他緩慢站起,雙腿因為長久的屈起而無力,只得暫且扶著牆壁前進。賽佛勒斯試著旋轉房門的手把,竟能輕易打開,就算是一向冷靜的魔藥大師這時也忍不住緊張得瑟瑟發抖。

馬份莊園非常安靜,裹著床單的賽佛樂斯蹣跚著走在屋裡竟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首先找到廚房,拿起茶壺就往乾渴的嘴裡灌,直到喝不下更多;接著開始翻箱倒櫃尋找任何能放進口裡的食物,幸運地發現幾顆洋蔥、紅蘿蔔還有一袋餅乾。他吃了幾片,接著跌跌撞撞來到主臥室,賽佛勒斯翻尋魯修斯的衣櫃,挑了些衣褲與一件不算太華麗的墨綠色長袍。

他站在蓮蓬頭下,不期待有熱水溫暖冰冷的身軀,只期望能夠洗去將近兩百天堆積的髒汙。冰涼的水沖刷他的臉,滑過僵硬的右肩與受傷的手腕,在腳邊形成一窪灰黑的水池。花了許久的時間用海綿搓洗,賽佛勒斯終於有了乾淨的感覺。使用魯修斯高級又蓬鬆的浴巾擦乾身體與潮濕的頭髮—他想魯修斯不會介意—石內卜穿上找到的衣服。

長袍在他的身上寬鬆得像麻布袋,就算腰帶繫到最緊褲子仍拼命往下掉。他披上馬份質料高級的斗篷,隨意修剪過長的鬍子,將頭髮紮在腦後—用的是魯修斯鑲著假鑽的繩圈—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在空無一人的馬份莊園裡走動與尋找。這很困難,鑑於前六個月的監禁生活造成的營養不良與孱弱病體,到現在賽佛勒斯仍有咳嗽與輕微發燒症狀。顧不了這麼多,賽佛勒斯只希望能快一點回到霍格華茲,他唯一的家。呼嚕網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壁爐都被關閉,沒有魔杖的魔藥學教授當然也無法幻影。他最後找到馬份家的飛天掃帚間,很幸運地裡頭還剩下一支有些脫毛的舊型飛行掃帚,賽佛勒斯跨上,雙腳用力一蹬。

飛行一向不是他擅長的項目,加上目前使用的掃帚就像老奶奶收訊不良的的收音機,除了速度極慢搖晃不穩之外偶爾還會突然熄火急速下墜,坐在上頭的賽佛勒斯雙手直冒汗幾乎握不住掃帚柄。三月夜晚半空中的涼風吹得人發冷,賽佛勒斯邊發抖邊胡亂抹掉止不住的鼻水—用的是魯修斯的高級斗篷—萬般狼狽朝北直飛。

他又冷又餓,感冒讓頭腦昏沉,長期關在黑暗中則使得視線模糊,賽佛勒斯試著辨識正確方向,並想盡辦法提振精神。他唱霍格華茲的校歌,背誦霍格華茲的校史,大聲唸每一個教職員以及自己教過的學生名字。不知道飛了多久,失去時間概念的賽佛勒斯猜想或許將近半天,因為天空漸漸亮起。能見度的提昇讓他看見禁林,城堡的尖塔,以及烈火引起的陣陣濃煙。

霍格華茲失火?這個可能性讓石內卜加速,因為緊張使得呼吸變得急促。他就要回家,回到熟悉且安全的堡壘,他好想念溫暖的地窖與床舖,甚至討厭的葛來分多塔。越靠近霍格華茲魔藥大師越是興奮,以至於沒注意老舊掃帚發出的怪異喀喀聲。就在禁忌森林的正中央,賽佛勒斯的掃帚再度下墜,這一次無論如何凝聚魔法與操縱都不能阻止掃帚的失控。

於是賽佛勒斯重重摔在禁忌森林的草地上。

倒在地上的賽佛勒斯試著挪動四肢,右腳踝立刻傳來劇痛,大概是扭傷了。幸而除此之外只有一些樹枝刮傷的裂口,應該是因為枝葉茂密的樹枝承受大部分的衝力。他撥開落在身上的樹枝與落葉,以掃帚做為支撐爬起,一拐一拐持續往城堡的方向前進。他在陽光透不進的幽暗禁林裡跛行,然而艱辛的旅程並沒有預期的那樣久,才走不到十分鐘就聽見身後傳來奇怪的腳步聲,賽佛勒斯停步轉身。

咻地一聲,一隻長箭略過賽佛勒斯的頰邊削斷幾根髮絲,伴著踢踏的馬蹄聲出現一群人馬,每個人的手上都繃著滿弓,箭尖齊對準魔藥大師,賽佛勒斯立刻把雙手舉在胸前。

『我絕非有意侵踏你們的領地。』賽佛勒斯挺起背脊但不失禮儀說。『掃帚壞了。』他輕揮手上的掃帚柄。『我只是經過這裡而已。』

帶頭的那個人馬有著較深的膚色,又寬又粗的眉毛為他的長相增添霸氣。他斜眼盯著面前蒼白瘦弱的巫師看,仍沒放下手上的弓箭。『我看過你。』那人馬說。

『我是霍格華茲的教授。』魔藥學教授說。

『不,不是那個。』帶頭的人馬轉頭看後面的其他人。『他是第一個?』

『是,是他。』站在後方一個膚色白晰的棕髮人馬回答。

賽佛勒斯不懂第一個什麼。『打擾到各位我真的很抱歉。』他持續解釋。『但相信我,要不是情況特殊我絕不會選擇走進你們的領地。』

人馬們似乎沒聽見巫師說的話,他們討論了一陣子,帶頭的那個才又重新面對石內卜。『我們跟他們達過協議,如果遇見你們不會輕率動手。』

賽佛勒斯皺起眉。『你說什麼…』

魔藥大師還沒說完,其中一個人馬張開口發出清亮的呼嘯,又尖又細的聲音遠遠傳開,在禁林裡迴盪。接著賽佛勒斯聽見掃帚遠遠而來的聲音,抬頭向上看,四個騎著掃帚的巫師穿過籠罩在上方的枝葉降落到賽佛勒斯與人馬之間。

『這是第一個嗎?』帶頭的人馬詢問四個巫師中較高的那一個。『布萊克先生?』

被稱為布萊克先生的巫師輕吸一口氣,沒隱藏眼裡的震驚。好像沒聽見人馬的問題,布萊克逕直走向對方,因為光線而變得深灰的雙眼直直盯著賽佛勒斯看。在距離一步遠的地方葛來分多停了下來並緩緩舉起手,似乎打算撫摸狼狽的食死人的臉,但在靠近時手掌卻轉成拳頭用力收回身側。『石內卜。』布萊克最終只有輕聲這樣說。

天狼星。賽佛勒斯的黑色雙眼看住布萊克,以及布萊克圍在脖子上的銀灰色圍巾,握住掃帚的手掌不自覺用力。『布萊克。』他說。

另三個巫師正在答謝人馬們,隱約說著頭號通緝犯或者逃亡隱匿,但這兩個舊識似乎都沒有聽見,仍然楞楞地望著對方,心裡想著各自的秘密。

『喔你看起來真糟石內卜。』其中一個正氣師以嫌惡的語氣說。『逃亡的日子不好過是嗎?』

賽佛勒斯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模樣。長途飛行讓頭髮凌亂,胡亂修剪的鬍鬚顯得邋遢,魯修斯的高級長袍被樹枝割得破爛。更別提長期監禁與挨餓造成的膚色慘白與營養不良,連賽佛勒斯都覺得自己悲慘極了。

『傳聞你已經死了。』天狼星終於說。

『事實與傳聞不同你一定很失望。』賽佛勒斯陰沈著說。天狼星抿了抿嘴低下頭看了另一個男人赤裸的雙足一眼,輕輕搖頭。賽佛勒斯不知道對方的搖頭代表不失望或者對自己的嘲弄。『你總算可以達成親手逮捕我的願望了。』他冷冷地說。

天狼星似乎有些猶豫,四個正氣師中唯一的女巫師走上前,左手一伸憑空變出一支手銬,另兩個正氣師也跟著走往被通緝的食死人,魔杖的目標沒離開過賽佛勒斯。女巫師伸手拉石內卜的手腕,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後者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圖,僅是以濃黑得看不見底的雙眼直直盯住天狼星的灰色眼睛。

天狼星抿著嘴。『住手。』他說,從女巫師的手上取走那副堅固的手銬。女巫師聳肩靠到一邊,天狼星與賽佛勒斯面對面站得更近,後者一度有錯覺以為對方的唇會碰到自己。然而葛來分多卻輕握住食死人枯瘦的手腕,並且驚訝地發現那比他認為的更纖細,彷彿一折就斷;比冬天的湖水更冰冷,好像沒有溫度。他為對方銬上第一個鐐銬,接著是第二個。整個過程他們都沒有移開視線接觸,賽佛勒斯也都沒有發出聲音。

這個儀式進行得比預期的還久,即使石內卜的雙手都已經上銬天狼星仍握著史來哲林的一雙手。天狼星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們以這樣的姿態互相凝視許久,直到那女正氣師輕輕咳了一聲天狼星才鬆開雙手。石內卜帶著沈重鐐銬的雙手垂在身前,而天狼星往後退開一步。

『帶他回去吧。』女正氣師大聲宣佈。『發布消息殺害阿不思.鄧不利多的兇手已經就逮。』

而天狼星始終緊閉雙唇注視著食死人,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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