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長與其他人在離城鎮較遠的空地等待,手機緊貼耳邊,雷斯垂德神情嚴肅聽著電話另一端不知道是誰的指令,頻頻點頭。面無表情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正以大跨步走向他們,身後則是多那文與華生醫生。多那文口中叨唸,夏洛克不時冷冷拋回三言兩語。華生醫生銬住的雙手擱在身前,垂著腦袋,一瘸一拐慢吞吞走著。

雷斯垂德匆忙掛斷手機。

夏洛克徑直朝探長走去,瞟了探長手上的平板電腦一眼。

「華生醫生的紀錄?」夏洛克問。

雷斯垂德點頭。「你的臉,」他指著自己的左臉頰。「還有頭。」

「流血了。」偵探悻悻然說,顯然不想談這個話題。

探長識趣地不再多問。「很容易就查到號碼,像他這樣學歷的不多。」手指滑動螢幕。「紀錄提到約翰.華生六個月前在拍賣場逃走。」

「從第四個主人手上?」偵探說。

「你看過他的紀錄?」

「簡而易見。」夏洛克不耐煩說,看見雷斯垂德楞頭楞腦的模樣時幾不可察地微嘆一口氣。「他是一個醫生,能提供他從小就學的一定是第一個主人。培養一個醫生需要花不少時間與金錢,誰會願意在一個奴隸身上花那麼多心血?約翰.華生必定在第一個主人的家中出生。然而華生醫生有從軍的經歷,代表之後被賣到國防部,以低廉的價格。他的主人不可能費力培養他後卻以這種方式放棄他,必定是某個巴不得擺脫掉他的人做的決定,我猜是女主人,因為自己的丈夫與家裡的奴隸通姦生下孩子還堅持培養那孩子成為醫生而懷恨在心。於是在約翰.華生的父親,也就是他第一個主人,過世沒多久後,他很快被轉手到軍隊去。」

「他的主人就是他的父親?」雷斯垂德驚呼。

「真神奇。」另一個聲音說。「你真的沒看過我的紀錄?」

夏洛克轉過頭,看見多那文與約翰.華生正站在他們身側,剛才那句驚嘆顯然來自被逮捕的逃亡奴隸,他的雙眼睜大,興致盎然。

「沒有。」

「也是,我的紀錄沒提過我的父親。」約翰喃喃說。「你還能猜到我的什麼事?」

「我從來不。」夏洛克非常慎重地指正。「這叫演繹法,透過觀察、分析、推理、組合,可以得知一個人的全部。」

「怪胎。」多那文尖刻地說。「沒人想聽你的胡言亂語。」

「我想聽。」約翰很快打斷,看見女警凶狠的眼神立即加上敬語。「先生。」

夏洛克對多那文露出勝利的表情,繼續說話。「戰場上人人等價,通常戰場上的奴隸寧願戰死也不願意回國。國防部花錢買下奴隸當然希望他們能多多貢獻,但是華生醫生卻被送回來,代表他受到重傷再也無法留在那裡。」夏洛克觀察前軍醫。「不是腿,是哪裡?」

「左肩。」約翰說。

「嗯,因為你是左撇子。」夏洛克意會般說。「遣送回國的奴隸不再是軍人,當然沒有退休薪俸,國防部也不是光會花錢的敗家子,他們寧願賣掉受傷的奴隸。國防部的防守滴水不漏,華生醫生沒機會逃,因此必定是在第四個主人手上逃走。」

「真厲害。」約翰再度讚嘆。「你又怎麼知道我從軍過?」

夏洛克現在完全面對比自己矮一些的男人了。「你的站姿。只有軍人會有那樣的姿勢。當你感覺緊張或壓力大時會不自覺流露出軍人的模樣,我想是為了保護自己。另外索耶醫生提到看過你的身份證。為了安排出國軍隊會發給每個奴隸一張臨時的身份證,以減少程序上的麻煩。我目前還沒能演繹出你是如何保留那張證件,但沒意外的話你應該是繳回另一個死亡奴隸的身份證以保留自己的。」

「約翰.瓦特。」約翰說。

「嗯,你們的名字很相似。」

這個奴隸似乎已經忘記正是面前的人害得他戴上手銬被押送回來,始終保持很高的興趣。「你住附近嗎,先生?」他問。「怎麼我從沒有看過你。」

「不,這裡太無聊了。」夏洛克嫌惡地扁嘴。「我住在倫敦。」

倫敦。約翰的嘴唇無聲重複。「你第一次來這裡卻那麼快就找到我的藏身處,真驚人。」圓圓的眼裡沒有虛偽,而是由衷佩服、欣賞、讚嘆。「這真的…...太不可思議。」垂在身前的雙手動了一下,手銬發出清脆聲響。

夏洛克似乎不太習慣對方的讚美。「你真的這樣認為?」他猶豫著問。

醫生點頭。「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警察。」他說。

「我不是警察。」夏洛克很快駁斥,聽起來就像被羞辱了一般。「我不可能跟這群蠢貨共事。我是一個諮詢偵探。」

約翰再度露出迷惑。「諮詢偵探?那是什……等等。」他的腦袋稍稍歪向右側。「你不是警察為什麼要追我?」

「為了證明我比他們優秀。」夏洛克說,「算了吧,多那文,要不是跟蹤我妳永遠都找不到他。」

多那文咒罵了幾句難聽的字詞,轉而面向自己的上司。「葛瑞格,奴隸管理局的人會過來嗎?」

雷斯垂德輕輕搖頭,打開身邊那輛警車的後座門。「約翰,你進去。」他命令著,被捕的奴隸鑽進車廂,雷斯垂德關上車門。「他們不會來。」

「我們帶他過去?」

「不。」雷斯垂德猶豫,看往諮詢偵探。夏洛克雙唇緊閉,正以微妙的表情觀察車子裡的約翰.華生,後者則是睜大雙眼好奇探究警車裡的配備。「MI6會過來。」

「MI6?」多那文尾音上揚,夏洛克轉過頭去。

「昨天那起分屍案的受害者,被證實為隸屬於MI6的探員,他們要接手調查。」探長一邊說一邊盯著偵探。「夏洛克,恐怕他們不希望你參與……」

「約翰.華生不是兇手。」夏洛克卻說。

探長抓了抓銀灰色的腦袋。「我沒有說……」

「MI6這樣的單位親自來帶走一個逃跑的奴隸,除了因為他是嫌疑人之外,我想不出有什麼其他的可能性。」

「但是他符合所有的描述啊,夏洛克。」雷斯垂德承認。「他是一個醫生,曾經從軍,第四個主人經營屠宰場。他逃跑過,這種人必定對社會充滿怨恨。」他舉起手上的平版電腦,上頭仍維持在約翰.華生的個人資料頁面。「他的外祖父是殺人犯。犯罪會遺傳。」

「他是左撇子。」夏洛克狠狠地從牙縫間發出聲音。「兇手的慣用手是右手。」

「MI6會查明清楚的。」

「那時候真正的兇手早已不知去向了。」夏洛克蒼白的臉充斥怒氣。「我知道你巴不得能趕快擺脫這個案子繼續偵辦偷竊通姦那種小案件,繼續過你們打混摸魚的愉快日子,但這個案子是我的,我絕不放手。」

「那是MI6啊!」探長氣急敗壞。「他們不喜歡外人干涉。」

「重點是兇手!」

轟隆隆的螺旋槳噪音打斷兩人的爭執,上升氣流捲起的草屑、沙土扎得現場所有的人瞇起雙眼。一台直昇機緩慢下降,夏洛克舉手稍稍遮住眼睛,看到兩個男人跳下直昇機。那兩人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戴相同的墨鏡,即使在螺旋槳的干擾下仍走得很平穩。

「請問誰是雷斯垂德?」其中一個發問,探長走上前,他們互相握手。「我是J,他是K。那奴隸在哪裡?」

雷斯垂德指著坐在警車裡正盯著直昇機的約翰,後者渾然不知自己陷入怎麼樣的風暴裡。「但我們還不確定他是不是兇手……」

「他不是兇手。」帶著怒意的男低音打岔。「別浪費時間了。」

MI6的J把目光移到夏洛克身上。「你是?」

「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說。

聽到福爾摩斯時對方的眉毛揚了起來。「福爾摩斯先生。」J說。「讓我直接了當一些。這個案子即刻由我們接手,希望蘇格蘭場,或者您,不要再插手。」他冷漠地瞄了車裡的人一眼。「我們會確認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不是。」偵探堅持。

「走著瞧。」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黑西裝男子冷冷地說,同時用力拉開車門,抓住約翰的手臂粗魯地把他拉出車外。

約翰看起來驚呆了。「我不知道管理局會派直昇機。」他說。

西裝男子沒理他,逕自解開手銬扔回警車裡,然後從外套裡拿出一個上頭附帶金屬鏈的鋼圈,約翰輕微畏縮了一下,要不是夏洛克的觀察力出眾根本就不會發現。被稱為K的MI6探員用那鋼圈套住華生醫師的頸子,右手牽住金屬鏈的末端,試探性地拉扯。約翰落在身側的雙手輕輕握拳,低頭盯住自己的鞋子。

「麥可羅夫特就專門養這種蠢蛋。」夏洛克不大不小的音量恰好讓在場每個人都聽見。

探員J抿起雙唇。「離這個案子遠一點,福爾摩斯先生,這不再是你的事。」

「用點腦袋,他不是兇手。」今晚第三次偵探說。

華生醫生抬起頭疑惑地眨眼。「兇手?什麼兇手?」他看起來有些擔心了。

「現在你可以繼續裝。」探員K冷酷說,用力拉扯手上的鏈子。「晚一些就會認罪了。」

他自顧往直昇機的方向走,約翰只得快步跟上,探員J對雷斯垂德頷首後也離開,兩個西裝男子一左一右,在兩人之間瘸行的約翰.華生顯得相對瘦小。夏洛克注視他們離去的背影,上直昇機前約翰越過肩膀往後看,與夏洛克的眼神對個正著。

「他們會把他生吞活剝的。」多那文輕聲說。

第一次夏洛克贊同這女警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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