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信任

Sirius的眼睛幾乎瞪得跟網球一樣大,他的嘴巴張開,看著Severus的臉。

『可以了,Black。』Severus冷笑著說,『你就要淹沒地板。我可不想踩在你的口水上。』

『喔。』Sirius閉上他的嘴,他在腦中消化剛才那個故事,那個可以顛覆整個魔法世界的故事。『所以你的魔杖最後一個發出的魔咒是索命咒?』

『顯然是。』

『所以Malfoy也失去魔力?』

『目前仍是。』

『Voldemort最後失去他的魔法?』

『或許,但是很短暫。也許他的魔力瞬間回復,但是沒有人知道。』

『因此那些傢伙那麽仇恨你不止是審判會上的自白,也包含這個原因?』

『Lucius一定很樂意與大家分享這個故事,當然是略過了他自己的那個部分。』

『梅林!你是拿…拿你全部的魔力跟生命做爲賭注,你真的是,』令人欽佩,Sirius想,『一個瘋子!而他媽的你竟然不告訴任何人!?』Sirius怒吼,他回憶那場審判,然後在心裏咒駡自己當時的幸災樂禍。

『Slytherin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是嗎?』Severus把玩自己的手指。Sirius突然想將那些滿是傷痕卻修長優雅的指頭抓到唇邊,輕柔地親吻它們。

Sirius著迷地盯著Severus的手指許久,突然擡頭。『你爲什麽連魔法部提供的辯解師都不願意接受?』他問。

『自以爲正義的Gryffindor,』Severus開口,語氣輕蔑。『你們的思考總是太過於簡單。』

Sirius緊握拳頭怒瞪對方說,『工於心計的Slytherin,你老是把事情複雜化。』

『是這樣嗎?那麽告訴我,直線思考的Gryffindor,』坐臥在床上的病患用他讓人腳底發顫的絲柔嗓音低聲說,『你會相信我嗎?如果我當時說了這個毫無證據可以證明的故事。』

『沒有證據?但是Malfoy…喔…』Sirius Black停頓,他回憶之前的那些審判,那些坐在審判椅子上的食死人們是如何互相指責攻擊彼此以求減刑;每一個天文塔上的目擊者是如何爭先恐後地指證Severus Snape該爲謀殺Albus Dumbledore負責。他還記得去年五月10日的那場審判,Severus孤獨地坐在10號審判場中間的木椅上,周遭的群衆--包括Sirius自己--是如何地不相信Severus爲謀殺Albus一事所做出來的說明。

我甚至叫他卑鄙的老蝙蝠!我認爲那些都是他貪生怕死編出來的故事!

『你認爲Lucius會爲我作證?看來我對你單細胞頭腦的評價果然正確。』治療師思考太久了,Severus Snape繼續說著,『讓其他人去承接榮耀,我不需要虛僞的獎章,那有什麽用?減刑三年還是四年?無論我做過什麽都不能改變曾經犯錯的事實,我選擇錯誤的道路,我自己承擔後果。Black,』Severu柔聲低語,『關於信任,你應該有深刻的體驗。』

關於信任。關於James對Sirius的信任;關於Sirius對Remus的不信任;關於Sirius對Peter的信任;關於整個巫師界曾經對Sirius Black的不信任。我怎麽會不能理解,我怎麽會無法體驗?

Sirius大口困難地喘氣,低下頭雙手用力刨抓胸口的衣袍,幾乎撕破那些纖維。他就要讓痛苦、懊悔、愧疚以及對這個男人的感覺給完全淹沒。他想在Severus面前剖開自己的胸膛,將赤裸裸的心獻給對方。

然後Sirius感到前方有炙熱的感覺。他緩緩擡頭,看到Severus張開五指的手掌緩緩接近,像是要阻止他一般。Severus的掌心在面前停止,沒有接觸他。

Sirius的頭擡得更高,正對Severus炙熱的雙眼。那裏面沒有怨懟也沒有責備,而是理解與原諒。不要傷害自己,Severus的眼睛在說。那不是你的錯。Sirius幾乎要在對方這樣的凝視下燃燒成灰燼,而他正希望如此。

『原諒我…』Sirius終於能夠開口,他的嗓音嘶啞而破碎。Sirius慢慢地,謹慎地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靠近Severus的掌心。

然後病房的門砰地一聲用力打開,他們兩人迅速地縮回尚未接觸到的手轉頭望向門口。阿茲卡班的主管理人White先生、另一個治療師Green與兩個守獄師大步邁了進來,共同進入的還有兩個正氣師以及一個看來是魔法部的官員。

『你在,太好了。』White先生說,『Green先生,麻煩你確認53號的病情。Black先生,』他正對Sirius疑惑的雙眼,『我恐怕要請你來我的辦公室一趟。』

---

『怎麽了?什麽事情不能在我的辦公室談?』Sirius坐在守獄長辦公室裏頭,面前擺放一杯冒白煙的茶,他怒目瞪視一同在裏頭的兩個正氣師以及另一個看起來很像魔法部的官員。『正氣師?你們打算逮捕我嗎?用什麽名義?』

魔法部的官員,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袍,髮型像一個倒扣的湯碗,嘴唇上有兩撇八字鬍,看起來很像麻瓜電影裏面的壞人。他翻弄帶來的羊皮紙,開口說,『Black先生,專業醫療部門收到舉發你醫療行爲的資料。』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口裏含著什麽東西,非常地濃濁。

『舉發我的什麽?』Sirius粗聲地問。他的腦海飛快地轉著,有什麽可以被舉發?他沒有對整個阿茲卡班下藥。好吧,只有針對Malfoy,但是他認爲那個Slytherin並不知道這個惡作劇。還是他胡謅的「阿莫哈撒斯症」?那的確是有點過份的玩笑,但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那麽大費周章來處理,頂多被記過處分。

『Black先生,有人舉發你對這裏的病患有不正當的醫療行爲,發生在…』八字鬍官員翻看文件,『12月24日。你讓病患住進你的宿舍。嗯,』官員眯起眼睛靠近羊皮紙,好像看不太清楚上面的文字。『53號囚犯?』

那個陰險、卑鄙、狗娘養的Green!治療師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他瞪大雙眼用力地呼吸。『那又如何?這是爲了病人的安全考量。』他沈聲說。

『Black先生,恐怕你已經嚴重違反阿茲卡班以及專業醫療部門的規定了。』官員說,『依照安全規定囚犯不能離開特定地點。另外讓囚犯住進私人房間是很不妥當的行爲。』官員稍微咳嗽,傾身低聲說,『恐怕會造成不光彩的醜聞。』

『醜聞?你們會怕那種醜聞?他媽的我什麽都沒有對他做過!我只有照顧病人!』Sirius吼叫,『你應該懲處那個怠忽職守的治療師!還有整個阿茲卡班的官僚體系!』

『Green先生的紀錄非常完美,而另外一個部分恐怕不是我的部門可以處理的,但我會將你的寶貴意見轉達給相關單位。』八字鬍巫師坐直身體,『另外很湊巧的,』他將一張羊皮紙遞給Sirius,治療師發現那是調職令。『St. Mungo’s符咒傷害科的Jackson先生退休,你的表現非常優秀,資格相當符合,部門決定讓你升職,調你過去接替Jackson先生的職位…』

『你給我閉嘴!』Sirius用力站起來,因爲激烈的動作整張椅子都打翻,魔法部的官員嚇得中斷話題。治療師將調職令撕碎丟在官員的臉上,大聲咆哮著,『你知道嗎?已經有其他地方願意雇用我,所以我他媽的不-幹-了!』

不顧現場每個人驚愕的表情以及兩個正氣師警覺高舉的魔杖,Sirius覺得特別的神清氣爽。他用力將椅子踢開,跨步走出門外。回病房的路上Sirius愉悅的心情很快被不安占滿。

不!梅林!Severus!Sirius穿過鵝黃色的短迴廊,狂奔回病房,用力踢開門。

每張病床都是空的。Sirius站在空蕩蕩的病房中央瞪大雙眼,瞬間無法呼吸,胸口燃燒得像是要爆炸。他全身顫抖,雙拳緊握,手指刺進手掌中。於是Sirius曲起膝蓋彎下腰,像是要將他的心嘔出來一般地用力嘶吼著。

『SEVERUSSS!』病房上方的小方窗玻璃搖晃。

『SEVERUSSSS!』藥櫃緊閉的門突然用力撞開。

『SEVERUSSSSSS!』『SEVERUSSSSSSS!』

整個阿茲卡班的牆壁似乎都震動著,古老的石頭傳遞陣陣怒吼,拍打岩岸的浪花卷到天空,但什麽也抓不住又落回海中。監禁在狹窄囚室裏的食死人們在自己的小空間裏仰頭傾聽,像是世界即將毀滅般的回聲。

『恭喜你升職,你應該感謝我,是我推薦你去接替那個職位的。』

Green不懷好意的聲音從辦公室的門口傳進來,Sirius轉身面對豆子眼治療師,瞬間抽出魔杖指向開著的藥櫃然後揮向對方叫吼,『Waddiwasi!』

藥櫃裏的瓶瓶罐罐轟隆隆地沖了出來飛向豆子眼治療師,Green雙手抱頭往地下蹲尖聲怪叫。那一堆玻璃罐子飛過Green的頭頂,在他後頭的牆壁炸開,罐子裏的魔藥濺滿整間辦公室,各種顔色的藥水及藥粉灑在牆壁、天花板,以及桌面的文件上。當然也包含豆子眼治療師的全身。

Sirius拋下魔杖衝向前,用力一拳揮在陰險的治療師臉上,將對方打倒在地,然後他坐在對方身上對著他的目標又一拳,再一拳。他的拳頭與對方臉頰撞擊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間,脆弱的鼻骨以及皮膚在力量的衝擊下粉碎破裂。鮮血飛到攻擊者的臉上,濺進他的雙眼裏,那應該要讓他覺得刺痛。受到反作用力的影響,他的手也應當要感受到疼痛。但是他沒有感覺。

他沒有感覺,他從來沒有承受過那些。無法掌控的生命、未曾擁有過的自由、從不被信任的苦痛、刻意壓抑的呼吸。醜陋並且痊愈得很糟糕的傷疤;簡略並且輕率隨意填寫的病歷;疏忽的醫療、過短的休養時間。還有專業醫療部門的調職令

躺在地上的男巫大聲哀嚎,同時Sirius讓人從背後抱住,往後拖離已經滿臉鮮血,鼻梁斷裂並且牙齒掉落的豆子眼治療師。Sirius掙扎著要繼續沖上前,但是絆住他的那兩個人--是魔法部過來的正氣師--力氣極大,其中一人叫著,『Black先生,請你住手。』

『他媽的死雜種!狗娘養的混帳東西!你這個卑鄙…狡猾…惡毒…陰險…他媽的放開我!我要讓他嘗嘗看跟一樣的感覺!』Sirius怒吼,他的雙腳離地踢著,雙眼圓瞪幾乎像要冒火,臉上的肌肉抽搐,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露出,飛舞的深棕色頭髮讓他的表情更顯可怖。

陰險的豆子眼治療師躺在地上呼痛並且高叫,『那個瘋子攻擊我!逮捕他!逮捕他!』他帶著濃重的鼻音。

『你他媽的閉上你的臭嘴!我要詛咒你,詛咒你們全部!』詛咒我自己!Sirius咆哮,但是受制於人沒辦法再繼續他的攻擊。他一直被拖到遠離Green的另一個角落。

辦公室進來更多的守獄師,他們全都高舉魔杖對著他。

『請你停止,Black先生。不要讓事情更複雜。』管理長White先生高叫著推開巫師們沖了進來,他在距離Sirius約兩步的地方停下。

Sirius與衆人僵持一陣子,終於放棄拼命衝上前的努力,他的胸膛因爲激動而上下起伏。他尖聲高叫,『放開我!我要去房間整理東西!』

在治療師轉身走向他的宿舍時,兩個正氣師以及White跟了上去,管理長說,『我們陪你一起。』

『儘量做你們最拿手的工作,監視我,並且不插手!』Sirius怒吼。他將帶到宿舍的私人物品收拾到一個行李箱裏,然後施法將他們縮小打算放進長袍的口袋。看看自己身上的穿著,他發出嫌惡的聲音,就在另外三個巫師面前脫掉身上的卡其色長袍、白色的羊毛衣、棉質的長袖內衣以及咖啡色的絨褲,一一將這些制服扔在地上。他的身上只剩自己帶去的汗衫及四角褲,冷咧的空氣張開他的皮膚毛孔,但是他沒有感覺。

這種感覺不叫做感覺。

Sirius只穿著內衣及短褲大步走出房間,其他人一直在背後跟隨他。進辦公室時,他發現Green坐在最角落處正用一張手帕揩著臉上的血迹,兩個守獄師在一旁保護他。他的雙眼烏青,整張臉腫得比平時大一倍。Sirius瞪住那個害怕的治療師,對方全身發抖著,不敢面對他的方向,他鼻孔噴氣冷哼一聲。

『Black先生,藥品賠償的部分我們不予追究,』White先生對他說,『但是我們恐怕要請求你將來不要靠近阿茲卡班。』

Sirius沒有回應。正回想與Severus那個未完的話題。他不知道刺激自己雙眼的是什麽東西,是Green的鮮血還是自己的汗水,或者那種東西叫做眼淚?我甚至沒有跟他道別。他在心裏說。最後一次環顧待了半年的工作地點後,Sirius Black被帶離開了阿茲卡班。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  Proton and Electron

冬天過去接著是春季,但仍然延續上一季的寒冷。吹刮的海風沒有溫暖的感覺,那刺得人們的臉頰疼痛。但即使如此,阿茲卡班每天能夠獲得半小時戶外活動的十個囚犯們仍然樂意待在可以看見天空的廣場。他們跑步鍛煉身體,或者僅僅坐在地上聆聽海潮,閉起眼睛嗅聞海水的味道。

53號囚犯坐在他一貫的位置上,那裏可以曬到一部分的陽光,雖然看不到浪花,但是偶爾會讓人驚喜地看見海鳥略過的身影。他仰頭感受日光的溫暖,臉上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非常堅毅。

『全體人員注意,』戒備的守獄師站在通往監禁的入口高聲說,『時間到。全體集合!』

十個囚犯緩慢地走向列隊的位置,然後跟著拿著魔杖的巫師回到陰暗的空間。

Severus Snape坐在他灰暗的單人囚房床上,背靠在牆壁的轉角處。他將膝蓋抵在下巴,雙手抱住小腿,眼神呆滯地看著正對面的牆壁。他的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喔,有一條幾乎毫無保暖作用的毯子、一顆讓他後腦發疼的硬枕頭以及解決生理需求用的夜壺。沒有窗戶,光線昏暗,沒有外界的消息。

耶誕節假期後至今已過了四個多月,這些期間Severus再沒有遭受任何騷擾。Lucius及另外三個囚犯的事故讓其他人決定儘量遠離他。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理睬他,好像他不存在。53號囚犯喜歡這樣,除了被禁錮之外。但只要人類都有彼此互動的需要,這樣的生活幾乎要讓他瘋狂。

於是他站在門邊偷聽守獄師們談論島外的生活--Severus Snape善於聆聽--避免讓自己與外界脫節。有時他就像這樣坐著,回憶之前的日子,回憶那些過往。囚犯看著自己囚室的牆壁,每一分每一吋都仔細看著,他得記住這些,他不能忘記…

囚犯的思考被門外的聲音打斷,某個男巫對他說,『53號,訪客。』

當單人囚房的門打開時,53號囚犯疑惑地站起來,守獄師要求他走出門外。阿茲卡班的住戶們不會有訪客,他們根本與外界隔絕,這些犯了嚴重過錯的食死人們被丟棄在這座島,逐漸凋零並被遺忘,直到刑期結束的那一天。當重新在巫師界出現時,Severus想,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麽?

Severus跟著帶領的男巫下了階梯,穿過大廳,走進他第一次進來時通過的那個長廊。那瞬間囚犯以爲自己即將通過那五道厚重的閘門,但在第三道門之後,守獄師卻帶領他左轉,進入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

Severus被示意坐在唯一的桌子前,守獄師將他的雙手並銬在桌子邊的橫槓上,站到他的後方。房間裏另外有四個巫師,三個舉著魔杖對著他,另外一個則是他的訪客。

『你們有五分鐘。』守獄師說。

『Severus。』訪客坐在他的對面向他打招呼。

『Lupin。』Severus對他點頭。

Remus雙手放在桌面上觀察他來拜訪的對象。比起一年前在審判場上見到的,Severus明顯消瘦。他的身型枯槁,脖子上的皮就像是直接附著在骨頭上一般,白臘般的臉顯出病態的慘白,黑炭般的眼珠直視Remus的雙眼,眨也不眨。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要不是周遭那四個戒備著的巫師,Remus會懷疑他們其實是在霍格華茲的教職員休息室,並且與Severus爲了自己扣了蛇學院的分數爭執。Remus毫不懷疑在那個場景下他是被對方嘲諷的那一個。

『你打算花掉全部的時間觀察我嗎?』53號囚犯說。

Remus回過神。『抱歉。不過那的確是我來的其中一個目的。』

『結果還滿意嗎?』

『我回去會據實轉達。』Remus說。他拿出一卷用金色緞帶固定的羊皮紙--囚犯認得那是魔法部專用的公文--將他放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但我主要是來傳達口訊,還有拿這個給你。』進來之前守獄師們向他警告過不能以任何方式接近囚犯,Remus沒有將羊皮紙放到Severus手邊。

囚犯瞥了一眼桌上的物品說,『慶祝我入獄一周年的紀念品?』

Remus微笑,他淺色的雙眼看起來很誠懇。『是禮物,但不是慶祝。另外我帶來獸足的口訊。』

當來訪者提到前治療師的暱稱時,囚犯長卷的睫毛輕輕地跳動了一下,Remus聽到手銬的鏈條稍稍碰撞到桌子的聲響。要不是那個清脆的金屬聲,來訪者幾乎沒有注意到囚犯的手正受著束縛。

『那麽說來那條狗還活著。』Snape低沈地輕聲說。

『Poppy幾個月前退休,獸足接替她的職位。』Remus說。當他談論童年好友的近況時,囚犯垂下眼皮專心地盯著桌上那些書卷,Remus讀不到對方的表情。

等了一陣子Severus沒有回應,Remus繼續說,『他沒辦法一起過來。』

當然。距離那件事情的發生已經四個多月,但它仍然是人們談論的話題,畢竟監獄裏頭沒什麽新聞。囚犯們低聲討論那一天,豆子眼治療師的雙眼在他踵大的臉上幾乎只剩下兩條直線,他花了整整一個禮拜呆在St. Mungo’s復原他全臉的骨頭以及長出全部的牙齒,然後再花三個禮拜恢復他緊張的精神狀態。即使如此病癒回來的Green仍然變得容易歇斯底里,幾乎不能單獨工作。魔法部派來另一個年輕的治療師接替Black離職的位置。

『他要我轉達,』Remus十指交握擱在桌面上。『關於你們最後的一次談話。他說他非常懊悔非常抱歉,並且懇求你的原諒。此外他希望你願意答復,關於你曾經答應要考慮的那件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他不願意說。』

關於曾經要考慮的那件事情?Snape瞪視那金色的緞帶,並且在他整理歸納得很整齊的腦中翻找著,接著他擡起頭看著對方。

『那件事情。』他說,『我從沒有再考慮過。』Remus疑惑地皺起眉頭。囚犯說,『我當時就已接受了。』

那個關於生命的議題。還有歉意。

Remus點頭說,『我就這樣向他說明。另外魔法部堅持不願意簽署任何給前食死人的特赦令,他們害怕。』

囚犯的眼中閃過輕蔑的光,從鼻孔裏發了一個吃笑的聲音。『意料之中。』他說。而他並不在意。

『我們會持續努力。還有這個,』Remus歎氣,指向桌上的羊皮紙。『也許並不完美,但那是爭取很久才得來的成果,希望你慎重考慮接受。』他看到站在囚犯後方的巫師走上前,魔杖抵住Snape的後心,而旁邊另一個巫師則是靠近對Remus說,

『訪客時間到了。』

『Severus。』Remus淺色的雙眼流露出真實的誠懇,對已被守獄師們包圍住的囚犯說,『如果你願意接受,我們已經跟管理人White先生報備過,簽名後拿給隨便哪一個守獄師,他們會轉交給我們。』

Snape被從桌子邊解開,兩個巫師左右緊貼著他一同走出房門。Snape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狼人看著他們的身影在眼前離開。另一個巫師收拾桌上的物品,他說,『我們會確認這個東西的安全性後再交給他。』

Remus沒有說什麽,他跟著原先帶他進來的守獄師回到港邊。一隻海鳥越過天空,Remus凝視那飛翔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海平面。

---

53號囚犯打開羊皮紙,代表魔法部的金色緞帶已經讓檢查人員拆掉,他坐在狹窄單人囚室的床邊,低頭閱讀上頭的文字。

***

申請魔法部設阿茲卡班監獄53號囚犯假釋一案,請  惠予核准。

1.依據:魔監字第00003365號法條申請。

2.說明:

(1)配合魔法部近來積極推展之各專業人員詳細分工政策。

(2)配合魔法部發展之開源節流政策。

(3)因時局穩定,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負責傳承魔法知識,教育巫師學子,本年人數已達千年來最高數量。

(4)于 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求學之學生爲未來之巫師人才,需慎重以對。

(5)經查詢部裏提供合格資料,部設阿茲卡班監獄53號囚犯具製備魔藥專長,與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申請之專業人員相符。

(6)部設阿茲卡班監獄53號囚犯服刑已達一年,其間表現良好無不良記錄,符合假釋申請資格。

3.基於以上說明(1)至(6)項,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申請部設阿茲卡班監獄53號囚犯擔任本校附設巫師治療院藥物製備師。

4.敬請  鈞部惠予核准,俾辦理假釋手續。

以上說明,顧庸單位: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校長  Minerva McGonagall

5.保證人:

(1) 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校醫  Sirius Black

(2) 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校長  Minerva McGonagall

(3) 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變形學教授  Remus Lupin

(4) 霍格華茲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黑魔法防禦教授  Harry Potter

(5)魔法部 魔法執行部門 職員 Hermione Granger

6.假釋人:________________(請簽名)

備註:顧庸單位及假釋人需依規定配合假釋安全守則(如附件1)

***

附件1   魔法部假釋安全守則:

1.顧庸單位每日需填寫假釋人表現紀錄表。

2.顧庸單位需提供假釋人食、宿等生活必需。

3.假釋人受顧庸爲服務性質,不得支領薪資。

4.假釋人每周四早上8:00需向魔法部治安管理部門報到。

5.假釋人不得離開居住及工作場所周圍1000尺以上。若需超過此距離應事先提出申請。

6.假釋人不得接近不被歡迎地方(不被歡迎地方如附件2)

7.假釋人不得使用飛路網、掃帚、幻影術等任何魔法方式移動。

8.假釋人需依規定穿著特定服裝。

9.假釋人居住場所需依規定擺設特定家具。

10.假釋人可依實際情況使用限定魔法。

11.若違反假釋規定需立即予以逮捕。原有刑期加倍並不得申請假釋。

12.若違反假釋規定保證人應負相關刑責。

13.其他未盡守則魔法部將依實際情形新增專案。

***

Snape再閱讀一次,接著緩緩放下文件,盯著前方距他很近的牆壁。那張牆壁上塞滿用炭筆塗寫的各種魔藥製作步驟。順時針轉六圈再逆時針轉三圈,漩渦消失前加入切成絲的冰晶蟾蜍肝臟…

Severus在監獄的廚房工作,雖然被禁止接近食具,卻有很多機會接觸爐火。他從廚房偷偷帶回燒過的木炭,將它們磨成適合書寫的炭筆。Severus在每一張牆壁上塗寫,牆壁滿了便寫在天花板,天花板滿了便寫在地板上。他記錄每一件絕對不准自己忘記的事情,他要保持清醒、理智以及有條不紊,直到十年後離開這個地方。

囚犯慢慢地讀著牆上那些複雜的製作過程,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從簡單的胡椒感冒藥到複雜的縛狼汁。接著他緩緩環視整間囚室四周牆壁,每個區域都充滿細緻卻工整的字迹--包括最隱密的角落--所有那段日子裏他與他討論辯論過的話題。每一次從治療室回到囚室,Severus便用炭筆在牆上詳細紀錄:藥學、醫學、生理學、哲學;關於責任、生命、自由、信任。當一個人獨處時,Severus讓這些記憶陪伴自己,包裹自己,保護自己。

假釋申請書右下的小角落另有Black的筆迹,豪邁卻謹慎。Proton and Electron. You and I.(注)

Severus回想,然後卷起嘴角。那是他第一次跟Black提到麻瓜的科學世界。囚犯告訴治療師,麻瓜剖開整個世界,將萬物切割成一個個的小粒子,他們說叫做Atom。Atom裏頭有Proton以及Electron,Proton爲正,Electron爲負,互相吸引,卻不接觸,形成異常美妙的平衡。它們相似又絕然相異,若超越阻礙彼此的力量,它們將深深與對方融合,然後崩塌整個宇宙。(注)

相似又絕然相異,若超越阻礙彼此的力量,將深深與對方融合,崩塌整個宇宙。

房間裏沒有窗戶,時間在這裏毫無意義。囚犯像座雕像似的坐著,盯著牆壁回憶著,直到聽見門外傳來晚餐時間到的廣播。

Freedom插畫  

注:Atom:原子、Proton:質子、Electron:電子。整個原子結構由質子與電子組成,質子帶正電荷,電子帶負電荷,電量相同。理論上正負應該相吸(比如磁鐵),但事實上電子質子雖然相吸卻也維持適當的距離,另外加上一些特殊的理論(那個應該不用講解了,又不是化學課),整個原子其實是很穩定的。要是質子與電子衝破它們之間的平衡將會彼此吸引,然後整個原子崩塌最後消失。不過這種情形從來沒有發生過就是了。
Sirius Black附注的:Proton and Electron. You and I.有以上的含意。另外原子的結構中,質子位於中心,電子受質子吸引而包圍質子。Sirius暗指他是電子,受中心質子(Severus)的吸引,永遠會圍繞Severus。至於兩者吸引崩塌宇宙,唉呀!浪漫來說,愛情不就是自我世界的崩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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