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了同樣的夢。夢裡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黑髮男人總是對他微笑;說話時語音溫和:偶爾手掌會撫摸他冰涼的臉頰讓他感覺溫暖。然而他知道那個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就算他試圖遺忘並且假裝沒有過這些事。

這太困難了,賽佛勒斯用被子蓋住臉讓自己躲在黑暗裡。要如何同時恨一個人又喜歡一個人?他記得曾經這樣質問過另一個男人,而現在他知道了。

他恨布萊克,從第一次見面彼此就看不順眼,更別提那個自以為帥氣—好吧,天狼星的確很帥,賽佛勒斯承認—的混蛋總是想盡辦法惡整他,讓他在全校面前出糗。感謝天狼星.布萊克與詹姆.波特,成功地讓石內卜的求學生涯變成一場惡夢,到現在回憶起那七年的生活仍讓他痛苦。

但某個部份的他卻深刻迷戀著天狼星。他總是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個時候對方給予的溫柔與體貼,提供的親吻與輕撫。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也許那種溫暖的感覺就是鄧不利多常掛在口中的愛。也許,他沒有過經驗,他不知道。

即使他明白布萊克根本不是真心對他友善,對方只是為了能更深刻地傷害他,讓他痛苦,而且確實成功—這又讓石內卜更加怨恨天狼星。

被窩裡的賽佛勒斯難受地緊閉雙眼,雙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襟。他不想再看到布萊克卻又渴望見到他;不願意聽見天狼星的聲音卻又沈醉在他的嗓音裡;厭惡著一週一次的規率拜訪卻又期望著下一週到來。

他同時恨著,也同時愛戀著,天狼星.布萊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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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一踏進囚室天狼星就這樣大聲詢問。『你記得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

房間的主人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就像正在等待對方的到來,聽見布萊克的問題時沒有直接回答,彷彿是默認了一般。『那不重要。』他說。

天狼星張著嘴站在原地,灰色的眼睛眨了兩下。『不重要?』他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

『對你而言當然重要,最終的勝利,嗄?』賽佛勒斯假笑,右手任意揮擺。『又一次的惡整鼻涕卜,恭喜你在努力那麼多年之後終於成功看見我哭哭啼啼的模樣,我敢說這一定讓你非常愉快。』

呆了好幾秒天狼星才懂石內卜說的是什麼。『惡整?不,我沒有…』

『別想否認,布萊克。』史萊哲林厲聲說,並站起走到葛萊分多面前,雙眼直直盯住對方的。『你假裝對那個可憐的生物友善,在他受到長期的無情羞辱跟冷落寂寞之後,使他以為真的有人關心他,以為他也有資格得到所謂的友情與…』石內卜突然在這裡停頓,輻射嚴厲眼神的黑眼睛中閃過一絲苦痛,然後他移開眼神看著布萊克背後的門。『最後你再狠狠地把他從天堂踢回地獄,讓他看清自己的位置,讓他知道像他那樣的怪物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住口!』天狼星怒吼,用力抓住賽佛勒斯的前襟,將對方拉向自己,鼻尖幾乎就要碰在一起。『住口!你這個傲慢的混蛋!根本不是那樣!我喜歡他!我喜歡他!』

『說謊!』石內卜大叫,兩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該下地獄的混球!你究竟要怎麼樣?你已經看過我被眾人踩在腳下的醜態,看過我最脆弱無助的模樣,你還要怎麼樣?我甚至對你下跪!老天,你一定樂壞了!』

葛萊分多的全身顫抖,接著鬆開手退後兩步。『這就是重點了,石內卜?』他疲憊地抹臉。『因為我看過你最脆弱的模樣使你覺得非常丟臉所以不願意接受來自我的任何幫助?』

『幫助?好大的口氣。你希望我跪下感謝你的慈悲嗎?』石內卜冷笑。『你為什麼不能跟米奈娃或路平甚至波特一樣滾出我的生活?』

因為我喜歡你。天狼星的腦中閃過這個聲音。不,他告訴自己,你喜歡的不是石內卜,這一切都是為了希柏,只是希柏。不知怎麼一回事這個想法讓天狼星開始感覺有點生氣。『你把被囚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稱為生活?拜託,石內卜,這不是你要的。』

『你不明白我要的是什麼。』

布萊克瞪視對方。他知道希柏.克利特渴望得到自由,但的確不瞭解石內卜想要什麼。『我答應過你。』他最後這樣說。

『你允諾的不是我,這毫無意義。』賽佛勒斯反唇。『審判?你以為我會樂意被釘在十字架上逐一朗誦罪孽好讓眾人對我吐口水丟石頭?』

天狼星沉默。他記得克利特臉上的瘀痕,流血的鼻子,被折斷的手臂還有不知道受傷多嚴重的臟器,當然更別提尖銳的言語所造成的羞辱。石內卜一定也記得,不然不會這樣排斥。

『所以才要讓他們明白你為大家付出了什麼,』天狼星說服。『當真相被揭開他們就會瞭解你並不是真心幫助佛地魔。』

石內卜的臉上出現怪異的表情。『你怎麼能確定?』他柔聲問。『你怎麼能確定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出自個人的野心,不是因為我的思想變態?』

布萊克的腦中突然出現希柏.克利特充滿好奇的眼神,黑鑽石一般清透無暇的瞳仁。『我就是知道。』他強硬地回答。

賽佛勒斯搖頭,慢慢走到床墊邊,一邊說著。『不要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布萊克。我發明了足以奪去數千人生命的毒藥並獻給黑魔王,沒有受到任何逼迫,完全出於自由意志,向他證明我將是一個多麼有用的人才。』

『那是過去的事。』

『過去?』冷笑。『我看著他們在我眼前衰弱並且死去,目睹我的發明發揮極致效用,』囚犯轉身重新面對訪客,濃黑色的雙眼失焦地凝視對方,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我凌虐並殺害他們,享受掌握至高權力的快感。』石內卜的嘴唇發白,慢慢坐在床墊邊,雙眼仍不放鬆地盯住對方。『你聽見了嗎?我享受它。』

在這樣的坦白之下天狼星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為了什麼?』他終於問。『金錢?地位?女人?』

『不是女人。』前食死人立刻否認,而後有些尷尬地撇開臉。『這不關你的事。』

天狼星眨眼,盯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臉紅的前食死人,接著才想起對方的否認暗示了什麼。他憋住呼吸,定定地看著賽佛勒斯的側臉,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急促,全身竟然開始發熱。這個時候的石內卜看起來非常可愛,他這樣想著,就跟希伯.克利特一樣單純美麗。稍微噘起的雙唇仿似正在引誘天狼星,而石內卜的眼睛…布萊克深深吸氣試圖找回自己的呼吸。『所以你寧願在這裡或者阿茲卡班度過餘生?』他提高聲調隱藏方才的失神。『或者你寧願被催狂魔吸乾靈魂?』

『是。』石內卜冷然回應,然後低下頭將十指插進頭髮,臉龐埋在掌心中。『不要再來了,布萊克,我不想看見你。』被手掌蒙住的聲音濃濁地說。『讓我獨處。』

空氣凝結,好像正壓住天狼星的胸腔,讓他呼吸困難。他看著全身蜷縮著的另一個男人,有一股擁抱的衝動。他想梳理那頭糾纏的長黑髮,撫拍弓起的背脊,讓對方知道他並不孤獨。

石內卜享受那個。天狼星短暫地閉上雙眼,中斷凝視賽佛勒斯的視線。石內卜熱衷於黑魔法,史萊哲林渴望著權力,石內卜從虐待與殺戮中得到快樂。

來回跺了幾步後天狼星終於走到門邊,一直到離去都沒有再跟石內卜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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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老掛鐘忠實地走著,天狼星雙眼盯著鐘擺,仰頭一口喝盡手上的威士忌。『再幫我添滿吧。』他說。

雷木思沉默地舉起酒瓶,幫忙注滿一整杯金黃,也跟著喝完自己的那杯。『你會趕不上會面。』他說。天狼星從鼻孔裡發出哼聲,持續望著時鐘。『獸足,賽佛勒斯…』

『他不在乎。』獸足喝酒。『他愛死了用魔藥殺死一大群人,像捏螞蟻那樣簡單。』他生氣地說。『他想在阿茲卡班發瘋,想被催狂魔吸乾靈魂,幹麼不成全他!』他瞇起雙眼,分針走過12的位置。我也不在乎那個混蛋,他對自己說,又抿了一口苦辣。『他不想見到我,我也不去找他。』

路平嚴肅觀察好友,轉頭對打算進起居室的妻子搖搖手,東施點頭退了出去。他深吸一口氣,放鬆地癱坐在椅背上。『這樣也好。』雷木思輕鬆地說。『我們終於可以擺脫那個油膩膩的雜種,不用持續給坤爵送錢讓他去打點議會,也不用往議會送加隆賄賂那些表裡不一的議員好讓他們別急著把石內卜送去阿茲卡班。你知道那是一筆多大的開銷,哈利雖然沒有抱怨,但他畢竟是年輕人,很多地方都需要支出。』

天狼星哼了一聲。

『還有看守的正氣師。』雷木思繼續。『他們是需求無度的血蛭。』

獸足握住酒杯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我聽說催狂魔已經回到阿茲卡班,但賽佛勒斯應該沒關係。』雷木思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反正他也沒多少快樂的回憶不是嗎?』

『閉嘴,月影。』

『啊,說到這個,之前你沒吃的那些冰淇淋後來怎麼樣了?』榛果色的眼珠好奇試探淺灰色的。

天狼星以非常沒有必要的力道放下酒杯,逕直走到壁爐邊。『我要回家了。』他說,從壁爐上的盒子裡捏取一小撮呼嚕粉。『不要激我,月影。他是賽佛勒斯.石內卜,不是希柏.克利特。』

『我知道。』雷木思走上前打開呼嚕網的聯繫,對他的老友眨眼。『我也知道,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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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星在床上翻覆,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坐了起來。他揮手打亮房間的燈光,赤足走到窗邊。梅林才知道他多久沒有失眠,即使在哈利昏迷的那段時間天狼星也始終貫徹一躺到床上就必定睡著的本能。

但今晚不同。不,事實上這情況已經維持兩週,斷斷續續折磨著他的夜晚。天狼星喝酒,到Gay Bar跳舞狂歡,看整天的電視節目,用盡方法把身體與意志搞得很累,然後躺在床上催促快一點睡著。他睡了,淺淺地夢著阿茲卡班與聖蒙果,催狂魔與哈利,以及希柏.克利特,或賽佛勒斯.石內卜,接著醒來,張著眼度過一整晚。

夜晚的倫敦充滿涼意,帶有水氣的冷空氣穿過敞開的窗戶撲在天狼星的臉上。他抬頭望著天空發呆,沒有意義數起星星的數量。他的腦中勾勒出一個沒有窗戶倉庫般的小房間;看不見太陽與月亮的空間;希柏.克利特,以及賽佛勒斯.石內卜的監獄。他看見又瘦又乾的男人坐在牆角,髒兮兮的手指玩著灰黑色的腳趾甲,深黑色的雙眼懇求般地望著他。「留下,一個害怕。留著。」低沉的嗓音輕輕哀訴。然後那男人低下頭,拒絕再看他。「走開,我不想再看見你。」他無情地拒絕

甩甩頭跳出這段想像,天狼星轉身走到房間邊緣的櫃子,打開玻璃門拿出一瓶威士忌並給自己斟了一杯。他坐下,一邊翻看原本就擱在桌上的相簿,一邊大口灌酒,酒的辣味嗆得天狼星咳了兩聲。

「好難喝。」他想起有個人曾這樣對他說。「我不喜歡。」

天狼星咬緊牙齒,專心緊盯相簿裡的某張照片,右手輕輕轉著酒杯。那是他的霍格華茲黃金歲月,最美好的一段記憶。相片裡的每個人看起來都非常開心,站在天狼星左邊的是雷木思,有一些羞澀地笑著,跟天狼星勾肩搭背的是詹姆,兩個人的頭顱幾乎靠在了一起,詹姆另一邊的是彼得,那時候看起來還是個有點傻頭傻腦的胖子。已經成長的化獸師手指撫摸照片右上角,瞇起了雙眼。

他不記得那天拍照的時候背後還有另一個人,油膩膩的史萊哲林毒蛇,過大的衣服穿在身上使得他像一隻蝙蝠,他們總是嘲笑石內卜邋遢的外表和醜陋的容貌。這張照片裡的賽佛勒斯坐在他們的左後方讀書—至少看起來像是讀書—並不時抬起頭望向他們。當初拿到成果天狼星非常不高興,一直抱怨鼻涕卜玷污了整張照片,雖然他終究留下它。

而現在他重新檢閱這張照片,就如同前幾個頭昏腦脹陷入失眠痛苦的夜晚一樣,竟然不覺得石內卜很突兀,也不認為他破壞了構圖的美感。這個獨處的年輕史萊哲林一點都不尖銳或傲慢,僅僅沉默地盯著他們,赤裸的眼神就像希柏.克利特一樣簡單。

天狼星閉上雙眼,越來越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就如同月影說的一般那討厭石內卜,因為不知道什麼時開始當他回憶起與克利特相處的美好時,腦海裡浮現的卻總是賽佛勒斯蒼白的臉。他想得越多,就發現越多。例如鳳凰會時期石內卜從不留下一起用餐,但若甜點是冰淇淋卻總是會吃上一些。例如石內卜從不喝酒,當被迫喝時總露出噁心的表情好像那是多麼可怕的飲品。例如鳳凰會時期蒙當葛敘述很誇張的黃色笑話時,石內卜的臉頰總會泛起兩團粉紅,並且以慍怒的表情忍住笑。最後賽佛勒斯.石內卜與希柏.克利特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他幾乎分不出誰是誰。

天狼星闔上相本一口喝完威士忌,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讓酒的辛辣充斥整個口腔,而後他坐在扶手椅上,睜大雙眼盯著天花板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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