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那小小教堂前的樹下,遠遠觀看室內互許終生的新人。這個小村落有一幢歷史悠久的基督教堂,可以說是村民們的精神支柱。白色石灰牆與彩色玻璃窗,尖尖的屋頂上有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架,深具古典風格。雖然不是教徒,天狼星得承認在一片放牧羊與高山牛的丘陵地中,這座白色的精緻建築顯得特別宏偉與美麗。

今天教堂正舉辦一場婚禮,沒有看過麻瓜基督徒婚禮的天狼星要求在這裡休息順便觀禮,賽佛勒斯沒有表達反對,也許是因為勞累,葛來分多可以看見史萊哲林的黑色眼睛裡有著沈滯的疲倦。他們沉默地觀看,偶爾交換一些評論,例如天狼星就好奇詢問,為什麼要在禮車後面綁鋁罐?為什麼要在新人身上撒白米?前面那個證婚的人,你說什麼?牧師?領子為什麼這麼高?

『我的領子也很高。』石內卜沒好氣地說。『這並不是整個婚禮的重點。』

『是啊,我老覺得你會被自己的領子勒死。』布萊克做一個鬼臉。『生活可以放輕鬆一點。』

前雙面間諜不以為然哼了一聲。『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邋塌。』

『我這個叫做率性美。』天狼星故作瀟灑扯了扯身上的T恤。

對話中斷一陣子,教堂裡的新人已經交換戒指並且互吻對方。天狼星嚥了一口唾沫,雙眼直直看著前方。『莉莉有邀請你參加她的婚禮嗎?』

『為什麼她要?』

『我以為,嗯,你跟莉莉是好朋友。』劫盜四人組的成員小心翼翼地說。

前食死人不說話。『不再是了。』他最終說。

『我很抱歉。』

『我有去。』

天狼星謹慎地瞄著另一個男人,對方沒有表情,只有眉頭深深緊簇,神秘黑的雙眼無焦距看著前方。天狼星舔了舔下唇,試探性持續追問。『我不記得看到你。』

賽佛勒斯這個時候嘴角上卷,勾出一個苦澀的假笑。『我並沒有被邀請,那個場合不歡迎食死人。』他低沉的嗓音刮過天狼星的手臂,讓後者汗毛直豎。『所以那天我站在比現在更遠的距離。』然後他閉上雙眼,似乎陷入回憶。

心底咒罵,天狼星知道自己開了一個很爛的話題,雖然這一直是他與詹姆想知道的事。再怎麼樣他都參與過賽佛勒斯與莉莉的過去,親耳聽說他們絕交的過程,如果真要深究,天狼星知道自己也該為此負責。『我很抱歉。』他再度說。

『為了我成為食死人或者為了我沒追求到莉莉?』

天狼星轉頭,正巧與另一個男人四目交會,那一雙黑色的雙眼就像一池深不見底的湖,他忍不住楞在那兒無法移開視線。『兩個都是。』他喃喃地說。『但若不是那樣,我永遠都沒機會跟你…』他窘迫地中斷這些沒有經過腦袋就說出口的言語。梅林,他聽起來像在示愛,天狼星希望現在腳下能裂開一個洞把他埋起來。賽佛勒斯的神情沒好到哪裡去,一向蒼白的臉慢慢染成粉紅,而閃爍的眼神透露壓抑的期望。天狼星乾咳兩聲,抓了抓頸子。『我的意思是,要不是發生那麼多事,誰能想像我跟你能變成朋友呢?前幾年我們還是一見面就要打架的仇敵。』

黑色的長睫毛垂下遮蓋住史萊哲林幽暗雙眸裡的失望。『朋友。當然。天狼星.布萊克是葛來分多之王。』低柔的聲音帶著冷笑與譏諷,卻失去一向的毒液。

熟悉的稱號使天狼星回想起霍格華茲歲月。天狼星.布萊克是葛來分多之王;賽佛勒斯.石內卜則被稱為史萊哲林的鼻涕。大家都這麼叫他,包括史萊哲林學院。直到現在,戰爭都過去一段時間,即使哈利.波特極力為他死而復生的魔藥教授平反,這個前食死人仍被某些人以同樣的方式鄙視。

天狼星分不出來目前的情緒是憤怒還是悲憫,能確定的是,他不喜歡這個話題的發展以及另一個男人身邊圍繞的陰沉。他站起,抓住石內卜的輪椅把手。『我們回去吧!越來越冷了,我想窩在壁爐前面。』

『像一條夠一樣?』被推著前進的賽佛勒斯挖苦。

天狼星哈哈大笑。『對,像一條狗一樣。』他說。『希望你不介意跟一條癩皮狗玩爆炸牌。』

『爆炸牌很幼稚。』

『多多棋?』

『我可以考慮。』母親曾是多多棋冠軍的石內卜說。『如果你以今晚的甜點當賭注。』

『一言為定。』發覺對方的心情稍微好一些,天狼星終於發自內心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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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那一天的那些話題。天狼星不知道賽佛勒斯覺得怎樣,他倒是因此又失眠了幾夜。他不否認愛的是男人,但天狼星也曾對自己說過,他從沒有那樣想過石內卜。賽佛勒斯對他有好感是一回事,天狼星認為不應該因為那樣就不考慮自己的想法。他不願意把對方當作消磨時光的床伴、短暫戀愛遊戲的玩具。那對賽佛勒斯不公平。

那麼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天狼星問自己。石內卜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天狼星偏好的是陽光般的男人,膚色是健康的麥芽色,髮色淺,有健壯且勻稱的線條,笑的時候會露出潔白且整潔的牙齒,最好喜歡魁地奇。

賽佛勒斯完全不符合任何一樣,除了性別。

而且在這種時候,佛地魔隨時會出現,兩人生命岌岌可危,他更不應該想到這些。

因此天狼星完全不懂為什麼他會開始在意賽佛勒斯的行為,幾乎任何時間都在觀察。賽佛勒斯在廚房做什麼?賽佛勒斯為什麼躲在房間?賽佛勒斯拿得到櫃子上的書嗎?賽佛勒斯又坐在窗邊發愣,他在想什麼?賽佛勒斯為什麼永遠看起來這麼不快樂?賽佛勒斯的眉頭為什麼又糾在一起?天狼星好想伸手撫平那些波瀾,告訴對方一切都會好轉。他為這樣的想法吃驚。

下一個星期日天狼星終究忍不住開口。『今天有市集,我們一起去逛逛吧!』

坐在窗前依靠冬季日光閱讀的史萊哲林把書本擱在膝上,右手的食指與拇指揉捏雙眉之間。『不。』他說。『我有一點頭暈。』

自從上一次的出遊後石內卜就這樣,像是刻意逃避。他們仍然維持友善的談話與交誼,只是賽佛勒斯拒絕天狼星每一次的邀約。刻意的冷淡就像一層又一層的城牆,天狼星幾乎可以看見賽佛勒斯構築的碉堡,也隱約知道碉堡保護的是什麼。冷漠與逃避不是避免情感受傷的最佳方法,但至少是魔藥大師最拿手的,而且絕對安全。

然而下定決心的布萊克今天不打算妥協。他走到賽佛勒斯身後,不顧另外一人的反對,推著輪椅走入室外溫暖的冬陽裡。『一直待在昏暗的地方盯著小小的文字看當然會頭暈。』他叨叨絮絮,邊走邊說。『放叮噹半天假,我們去市集吃午餐,順便呼吸新鮮空氣。』

『你這個傲慢、自大、愚蠢、胡鬧的笨蛋!』輪椅上的史萊哲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我要求你現在立刻送我回去!』

『看看天氣多好,我敢打賭市集一定充滿人潮。』很明顯天狼故意假裝沒聽見對方,自顧越走越遠。『上次買的雞肉卷很美味,你應該嘗試。』

氣結的賽佛勒斯雙手抱胸,臉上表情就像是吃了一頓龍大便。『你這個卑劣的混蛋。』

『彼此彼此。』天狼星嘻皮笑臉說。

往市集的路途天狼星大聲哼歌,還用魔杖變出兩頂俗氣的草帽。他戴上其中一頂,另一頂則往賽佛勒斯的頭頂放。石內卜伸手一揮用力拍掉,布萊克不死心,硬是要對方接受這份好意,於是兩人一路上不停重複著戴帽子,扔帽子,戴帽子,扔帽子的戲碼。在接近市集的時刻,史萊哲林總算放棄這個被他稱為幼稚的爭執,頂著與葛來分多一樣的草帽,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天狼星推著另一個男人走在人群中,停留在賣莊稼工具或手工藝品的攤位前,觀看每一樣覺得有趣的商品。他拿起鋤頭假裝耕種,研究手工杯墊的花色,挑選可愛的廚房圍裙。當他戴上一副縫上絨毛貓耳朵的髮箍對賽佛勒斯喵喵叫時,後者鋼線一般硬實下彎的唇線終於不由自主上卷形成一個彆扭的笑容。

『你像個變態。』賽佛勒斯翻了個白眼。

『我只是想展現第二外語。』

『什麼第二外語?』魔藥大師挑起一根眉毛。

『貓叫。』化獸師認真地說。『相對於犬吠。』

賽佛勒斯別開臉用帽緣遮住忍俊不住的笑顏,天狼星咧開嘴笑得露出牙齒,不知為什麼高興得想跳舞。為了表達對這副貓耳髮箍的感謝,天狼星買下了它。接下來的逛街過程比起剛開始氣氛融洽更多,他們吃了雞肉卷,攤販老闆仍記得天狼星,她衷心恭喜對方順利找到朋友。一球冰淇淋,天狼星的主意,當他冷得直發抖時承認這真是一個爛意見。賽佛勒斯吃掉一盒新鮮的生菜沙拉,似乎對馬鈴薯泥回味無窮,天狼星暗自決定回去要請叮噹教他如何製作。

最後天狼星推著賽佛勒斯到一個位於樹下的安靜地點休息,就在供給灌溉的溪流邊。正前方是一片褐色的丘陵,白色的綿羊分散在上頭,試圖從冬季乾枯的牧草中尋找任何一點青翠。天狼星盤腿坐在石內卜身旁的地上,心情愉悅觀賞綿羊與傳統的牧場風景。

剛開始賽佛勒斯還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談論應付佛地魔的方法,或者哈利.波特的新女友。漸漸地,魔藥大師絲絨般的嗓音越來越微弱,直到不再有回應。天狼星躡手躡腳脫下斗篷蓋在對方身上,同時專心研究眼前的睡容。

賽佛勒斯不是他愛的類型,被黑色長睫毛吸引的天狼星這樣想。賽佛勒斯的鼻子很大,像一個鳥喙,在削瘦蒼白的臉上顯得很突兀。賽佛勒斯的牙齒不整齊,嘴唇不豐潤,而且不愛笑。他不愛笑是有原因的,天狼星提醒自己。根據哈利的說法,這個男人的童年家庭似乎不太快樂,或許他喝醉的麻瓜爸爸還會打他;還有就學時期,有一群自稱為劫盜四人組的惡霸總是用盡方法欺凌他,讓他的霍格華茲歲月成為地獄。想到這些的天狼星臉紅,並小聲罵了幾句。

然而其中最甚應該是加入佛地魔這件事,使得石內卜的人生成為真正的黑暗。天狼星想知道這些。他想了解有關賽佛勒斯.石內卜所有的事情,包括他的喜好,他的過去,他的種種與一切。賽佛勒斯不是天狼星一向喜愛的類型,他從沒有那樣想過賽佛勒斯。但是這一刻天狼星終於承認,自己已被面前的男人深深吸引。

他明白一切都是從彼得.佩提魯的秘密監禁開始,只是天狼星拒絕面對。他不懂自己在逃避什麼。明明就那麼想見,明明就像瘋子般尋找,明明為了對方失眠,明明就很在意對方的心情,天狼星不懂為什麼要假裝一切只是友誼。

他明明就很喜歡賽佛勒斯.石內卜。

他想他只是太愛面子。

跪在輪椅前的天狼星上身往前,輕輕對賽佛勒斯蒼白的嘴唇啄了一口。然後他看見黑色的雙眼睜開,裡面有濃濃的睡意。

『我又夢見了。』賽佛勒斯含糊說著。

天狼星微笑,食指搓搓對方的大鼻子。『我是真實的。』

雙眼逐漸清晰,瞳孔慢慢擴大,現實衝進賽佛勒斯迷惘的意識裡。他低聲喘一口氣,整個人往後退縮。『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石內卜鐵青著臉沈聲說。

『這個啊,其實我,』對方眼中的猜疑與受傷讓天狼星不由自主發顫。『我想承認,那個…』上帝啊!他連聲音都在發抖。

『下雨了。』賽佛勒斯打斷,抬頭看向天空。

豆大的雨滴敲在天狼星的頭上,然後是肩膀、臉頰,與全身。無預警的雨水頓時讓四周變得一片模糊,市集的攤販匆忙收拾,只有丘陵上的羊群仍悠哉吃草。天狼星從跪姿彈跳起來,抽出魔杖由左而右往賽佛勒斯的頭頂周遭畫一個半圓。那半圓就像一個無形的屏障,隔絕石內卜與直撲而下的暴雨。接著天狼星對稍微淋濕的賽佛勒斯施放乾燥咒。

『我們快一點回去。』天狼星說,推著輪椅往地勢較高的小木屋衝。

他幾乎看不見路,雨水流進雙眼刺得鼻子發酸,天狼星打了幾個噴嚏。小石子路因為雨水變得又濕又滑,他連摔兩次,幸好沒有翻倒輪椅與輪椅上的男人。這段路途不算遠但也不太近,當布萊克帶著雙腿不便的石內卜抵達溫暖小屋,將冷咧的雨水隔絕在厚實的木門外時,終於雙腿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精靈踢踏的腳步從廚房奔出,尖聲大叫。『天狼星先生,您的全身都濕透了!』

天狼星疲倦地揮動右手。『快把賽佛勒斯弄乾以免他感冒。』他一邊喘氣一邊說。『我等等洗個澡就好。』

慌張的小精靈推動沈默的史萊哲林回去房間,大概協助他沐浴,天狼星把頭往後靠在門上,雙眼無神盯著斑駁的天花板。就差那麼一點,他就要說了,這場可惡的雨破壞好事,下一次出現如此好的機會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天狼星甩甩頭,像一條狗般把水灑在地板,緩慢拖起疲憊的身體,踩著沈重的腳步回到他的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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