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忙碌,也很孤獨。

這是一個禮拜以來,賽佛勒斯為自己的生活下的結論。

他以為擁有家庭與家人會快樂,然而事實是,一點也不。

過去這一週賽佛勒斯盡力委屈自己,配合兩個毫無紀律的年幼孩童,試圖獲得兩個小孩與丈夫的肯定。但詹姆和獅子星對他愛理不理且不聽指令,他像個傭人般跟在兩個小布萊克身後幫他們善後所有的混亂。他打掃,煮飯,哄小孩用餐,忍受他們的壞脾氣。再打掃,再煮飯,再哄小孩,繼續忍受他們的壞脾氣。輪迴又輪迴,直到他的丈夫回家。

他的丈夫也不是對他不好,只是--疏遠。客氣又疏遠,好像他們之間存在的不是婚姻關係,而只是普通的勞雇雙方與室友。

天狼星不跟他一同吃晚餐,不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只要他坐到沙發上,天狼星便立刻起身帶孩子離開,好像他身上帶有見不得人的毒。天狼星也不跟他閒聊,無論是工作上或者家裡發生的事情。天狼星只會對他點點頭,提供生活必須品,簡單對話。唯一情感的表現,大概只有每晚幫他把沙發變形成床舖。

當然依他對天狼星做過的那些破事,天狼星憎恨討厭他也是合理的。然而賽佛勒斯卻感受不到天狼星對自己的怒氣或恨意,如果有,也只是針對他手臂上的刺青。不是說非得閒話家常,但他寧願天狼星跟他吵架,大吼大叫,一次性地把事情說清楚,也好過於現在這樣。

賽佛勒斯坐在公園裡的長凳上,漫無目標觀察眼前一群一群,在草地上野餐的家庭。週末假日是家人團聚的時光,所以天狼星帶他們的孩子去朋友家玩。他不用跟著去,天狼星說是要讓他休息,但賽佛勒斯並不笨,他明白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他忘記了一切,但他記得孤獨。他記得自己不喜歡,但不得不習慣。

賽佛勒斯在長凳上坐了許久,看父親們跟男孩子們踢球,看母親們幫女孩子們梳頭,看夫妻們在彼此唇上親吻,看眼前的一個個家庭拿出三明治與麵包,在樹蔭下用午餐。他看著看著,直到草地上野餐的家庭紛紛離去,整個公園只剩下他一個人。

賽佛勒斯起身,攢緊口袋裡天狼星提供的紙幣,往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即使不怎麼餓,賽佛勒斯還是吃掉一個特價的三明治。天狼星說他太瘦,長點肉會比較好看。他不確定天狼星是什麼意思,但多長些肉的確可以有多一些的力氣應付詹姆與獅子星。所以賽佛勒斯多買了一份熱狗堡留著當晚餐。

他幫自己買兩件便宜的上衣與褲子,猶豫一下之後他決定新外套完全沒有必要。天狼星借給他的舊夾克很好,又大又溫暖,像個盔甲般足以保護他。賽佛勒斯對櫥窗上穿著大外套的倒影捲起嘴角,抬起下巴。

有瞬間他似乎看見一個全身被厚重黑色長袍緊緊包裹、全身挺得僵直、滿臉堅毅的男人正從櫥窗裡回看。賽佛勒斯瞇起雙眼,那男人消失,取代的是自己蒼白無神采的臉龐,以及累垮了的身軀。

鎖心術幾乎是自動地將剛才那個奇怪的幻影塞到腦後的盒子裡,賽佛勒斯用力擠擠眼睛,更仔細看進櫥窗裡。

一間書店,滿牆滿架子的書本,幾乎高到天花板上。賽佛勒斯想也沒想,推門走進。

書店的味道很舒服,賽佛勒斯的全身立刻在熟悉的氣味中放鬆。他在書架間緩步行走,手指在書脊上滑過,尋找感興趣的類別。

他在書店耗掉大多數時間,直到書店打烊。賽佛勒斯買下其中幾本,接著晃到超市採購。等到他終於搭上地鐵時,天空已經全黑。

賽佛勒斯點亮屋子裡的電燈,走到床邊。天狼星出門前幫他把沙發變形妥當,所以這兩天他不用擔心自己要蜷在小小的沙發裡頭睡覺。他把採購的東西各自歸位,到浴室洗漱,走來走去整理環境,最後站在主臥室門前。

天狼星的房間是個禁區,門片施放許多強大的魔法。賽佛勒斯相信裡頭也有保護咒,保護天狼星的隱私不被外人侵犯。他曾經試著扭轉門把,手掌卻被魔法燙傷。下班後的天狼星平淡地告訴他,離那個房間遠一點。

他盯著那道隔離他與丈夫的普通木門一陣子之後回到起居室。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子很安靜,沒了詹姆和獅子星的尖叫與爭吵房子變得沒有活力,沒了天狼星走來走去的房子變得毫無引力。

誠實來說,賽佛勒斯不喜歡上週委曲求全的不確定感,但也不喜歡目前這種孤獨一人的無安全感。

什麼樣的日子是他能接受的?他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賽佛勒斯環視被自己整理得井井有序的起居室、廚房、衛浴以及孩子的房間,再看往早先購買的那一疊書。

他必須改變,必須試著掌控自己的生活。混亂與不確定感不是他的領域,規律與秩序才會讓他有踏實感。

賽佛勒斯掏出魔杖對準電視機,扭動手腕做出許多繁複的動作,一邊喃喃低語魔法符咒。

之後,他輕點魔杖開啟電視,再輕點魔杖關閉電視。反覆試個幾次之後賽佛勒斯露出滿足的小小微笑,收起魔杖。

接下來的時間賽佛勒斯讓自己窩在床緣,縮在天狼星的寬大T恤中,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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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和獅子星一進到哈利的房子裡就不知道帶著另一個年紀較小的詹姆跑到哪裡去玩了。天狼星無奈地笑著搖頭,坐進單人沙發座。

「謝謝。」天狼星對送上熱茶的金妮說。「阿不思什麼時候出生?」

「醫生說大約年底。」哈利說,坐到他身邊,微笑地看他大腹便便的妻子。「泰迪也在遊戲室,他會看著小孩的。」

「梅林感謝泰迪遺傳了雷木思的溫柔和謹慎。」天狼星說。

他們吃了些點心,閒聊魔法部的各種新政策,天狼星分享工作的趣事,偶爾處理兩個小男孩的爭吵和互相告狀。

「隔壁的托馬斯先生一家要搬去法國。」哈利又在提了。「你去工作時,詹姆跟獅子星可以來我這裡。衛斯理夫人白天會來幫忙看著小孩。」

輕鬆坐在椅子上的天狼星輕輕一笑,舉起杯子向哈利示意。「多謝了,小子。不過我在倫敦過得挺好,偶爾來這裡找你們聊天就夠了。」天狼星說,不想討論在巫師世界生活的事情。「別擔心我。你在魔法部的工作怎麼樣了?」

哈利跟金妮各有工作,即使他們並不需要。像波特家這樣富有的人,工作很大部份是為了自我成長或者生活目標。哈利不止一次提到希望天狼星搬到附近,他會負擔詹姆和獅子星的所有費用。天狼星承認,有波特家的龐大家產作為支撐,在巫師世界生活將很輕鬆愜意。

如果他不是一個比哈利年長二十歲的成年男人,他可能會樂意當個無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可惜他不只是個中年熟男,還是個父親。他的思想與作為將影響詹姆和獅子星的人格發展,而天狼星最不樂見的就是他的兩個孩子成年後無法獨立生活,也不懂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哎,瞧瞧他。誰能想到當初那個目空一切吊兒啷鐺,渾身貴族氣息的天狼星.布萊克,會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工薪階級,口裡還叨唸著責任感一詞呢?

「最近又抓到幾個食死人。」說到自己在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工作時,哈利突然提到。「隔那麼久了,誰能想到還有佛地魔的殘黨在外頭跑來跑去試圖恢復黑魔法的榮耀呢?」

聽見食死人,天狼星想起了目前待在家裡的那個。「啊,你有聽說,石內卜出獄的事情嗎?」天狼星裝作不經意地問。

哈利一臉空白看著他。「沒有。」他說,想了想。「你從哪裡聽說這件事的?」

「不,只是剛好想到。」天狼星避開哈利好奇的眼神望向孩子們遊戲室的方向。「如果我沒記錯,他被判了八年。今年剛好是佛地魔倒台的第八年。」

哈利拿起杯子啜飲,看起來正在努力回憶。「我當時在魔法部受訓,只記得石內卜的案子爭議很大。巫審加碼希望我出面指證他謀殺鄧不利多校長,我--」哈利停了下來,一臉痛苦。「我光想起鄧不利多校長死亡那晚的事情就--喔我的天抱歉天狼星。」哈利舉起顫抖的手掩住臉。「就跟想起你死在貝拉手上那時一樣--」

「嘿,哈利,看著我。」天狼星往前傾身握住他的教子的手臂。「我在這裡,我沒有死。某個好心人把我從那裡放出來了。看,我好好的。」

「我們得找到那個好心人。」哈利在手掌後低聲咕噥。「我要,我要親自跟他道謝。」他抹了抹臉,放下手臂對天狼星感激一笑。「我說到哪裡了?」

「巫審加碼希望你去作證。」

「欸對。我也準備好要出庭讓那謀殺犯下半輩子只能留在阿茲卡班度過殘生。」

「但是你沒有去。」天狼星想到預言家日報的內容。「整個鳳凰會沒有人出庭。」

哈利的背靠在椅背上,抬起臉龐盯住天花板。「因為麥校長在鄧不利多校長的畫像後發現鄧不利多留下的長信,她證實是他老人家本人寫的。我不相信石內卜。」哈利坐正直視天狼星。「但我相信鄧不利多校長。我們為此開了個會,最後麥校長決定不為任何一方作證,只把信件交給巫審加碼。」

天狼星突然在想,如果他當時在場,會堅持希望哈利出庭斷了石內卜的路,還是跟麥教授一樣留給石內卜為自己辯駁的機會?按照他倆的矛盾過往,大概會是前者吧?

「八十年減為八年。」天狼星說。「算很給鄧不利多面子了。」 

哈利睜大雙眼看著天狼星,像想起什麼地慢慢地開口。「八十年減為八年。我前幾天也聽到有人說。」他擰起眉頭,手指撫摸下唇。「好像是,賈蔘。」

「誰是賈蔘?」

「我剛才提的,最近才逮到的逃亡食死人之一。他們幾個在拘留所閒聊,我正巧在那裡。」

天狼星有興趣了。「被逮捕的食死人還閒聊?」他問。「他們還聊些什麼?」

哈利笑了起來。「他們似乎不是很在意再去一次阿茲卡班,提到幾次沒了催狂魔的阿茲卡班不可怕。」

「啊,這倒是。」天狼星雙手抱胸姿態輕鬆地向後倚靠在沙發上。「我那時恐怖多了。」

這就像是老一輩的在看到年輕人時喜歡自視甚高地話當年。當年我們可是比你們辛苦多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懂得感恩--之類的。天狼星忍不住因為這樣的想像笑了起來。

「塞溫提到進去裡頭就能找那雜種玩,黑魔王說不能弄死他沒說不能弄殘他。賈蔘就說八十年減為八年,那雜種早出獄了吧?塞溫接著便回答,裡頭的弟兄要是靠譜,八年也夠把他弄殘或弄瘋了。」

天狼星表情變嚴肅了。「他們說的那雜種,不會指的是--石內卜?」

哈利聳了聳肩。「不知道。」他說。「八十年徒刑減刑只剩八年的似乎只有他了。」

要是哈利說的是真的,外頭還有沒定罪的食死人跑來跑去,那些食死人們說不定會因為石內卜減刑出獄懷恨在心而到處找他麻煩。天狼星這下子擔心了。他衝動地讓一個身份複雜的前雙面間諜住進自己家,只想到表面上的好處,沒想到可能會把自己跟兩個孩子搭進危險之中。

繼慫恿石內卜鑽進渾拼柳的密道、說服詹姆更換守密人,以及之後一件件因為沒想太多而發生的,美其名為率性,實則為衝動的行事,天狼星.布萊克再次因為自大、自傲與自以為是,做出危及自己與他人的天才之舉。

怎麼到了四十五歲他還是沒絲毫成長?天狼星幾乎要因此再次憎恨自己了。

現在石內卜自己一個人在家會有危險嗎?倒不是說他很在意石內卜的個人安危,但那畢竟是他的家,沒有人希望自己家發生刑事案件。而且石內卜在家務清潔上的確有一套,他跟兩個孩子不知道多久沒住在如此整潔的環境中,短時間內他不想失去這麼方便又便宜的工具人。

石內卜記得魔法,石內卜相當強大,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但是石內卜失去記憶,只記得基礎魔咒,連如何變形沙發都忘光光,搞不好遇到食死人也不懂得如何反擊。

說到失憶,石內卜的腦袋出了問題,連帶個性都變得異常軟弱,跟他可能在阿茲卡班被食死人攻擊有關嗎?他們說要弄殘或弄瘋他,現在住在天狼星家裡的那個是不殘也不瘋,只是--天狼星想了想,很不石內卜。

他們住在麻瓜的倫敦,瞧不起麻瓜的食死人興許不會找到他那邊去,他也早已在借給石內卜的大外套上施放足夠多的保護與警告符咒,到目前為止警告未曾響起過。但為了安全起見,回去之後天狼星必須加強家裡的防護,最好在兩個孩子與石內卜身上再多放些保護咒。

腦袋中有個黑暗的聲音輕聲低吟,建議他不用這麼麻煩,把石內卜趕出家門就好。他不是你的責任,你原本就討厭他。那聲音說。一開始你就不該帶他回家。他是邪惡的,損壞的,麻煩的,令人生厭的。為了詹姆和獅子星,把他趕出去。扔到外頭讓他的食死人同伴去解決他。

「天狼星?」

聽到哈利呼喊,天狼星從自己黑暗的思索中回神。「喔抱歉,我剛才在想--出門前有沒有關煤氣爐。」

哈利的表情說明他不怎麼相信,但作為晚輩他沒有過問太多。他們拋開食死人的話題,轉而討論魁地奇球賽。

天狼星決不承認自己心神不寧,但他確實不只一次反覆檢查家裡的防護與外套上的魔咒。魔咒告訴他石內卜白天出門過,不過現在待在家,安全且活生生的。

他們父子三人在哈利家待足兩天一夜,隔天星期日榮恩與妙麗也來吃頓飯。妙麗懷了第一胎,是個女孩,大夥兒因此興沖沖討論各自的孩子之後可能會分配去的學院。天狼星有一答沒一答跟著閒聊,對於詹姆和獅子星未來的學院目前沒想太多。

葛來分多當然很好,但現在的天狼星覺得史萊哲林也沒有很糟糕。他的親弟弟在史萊哲林,雖然曾經因為家庭以及同儕壓力走偏,卻未曾失去他的善良。石內卜也曾經在史萊哲林,如果詹姆或獅子星被分配到史萊哲林,石內卜總能教他們在蛇院的生存之道。

也不是說他打算讓石內卜在他家待那麼久。石內卜的記憶總有恢復的一天,到時他們免不了會發生一些惡言相向的不愉快對談,搞不好再來一場暴力決鬥。

無論如何他們最終會走向分手。

當他說分手,他的意思並不是他們真的在交往或什麼的。

星期天晚上天狼星懷著各種擔憂與小心思,帶著孩子回到位於倫敦的家時,已是就寢時間前的夜晚了。

防護咒沒被破壞,起居室的電燈還亮著。當他打開門時,原本窩在床上的石內卜站了起來-每一次石內卜看到他都會站起迎接,就像是某種改不掉的習慣-身上依然穿著天狼星借給他的寬鬆T恤。

天狼星暗自鬆一口氣。

「還沒睡?」天狼星禮貌上詢問。

石內卜垂下睫毛聳了聳肩。「不睏。」他說。

然後,天狼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們不是真正的配偶關係,他們之間的一切建立在石內卜失去記憶與天狼星粗劣的謊言之下。石內卜總有一天會發現,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開。多餘的關心與虛情假意的親密完全沒有必要。

「詹姆,獅子星,我們去洗澡然後睡覺。」天狼星別開臉呼喚打算去翻玩具箱的兒子。「別玩了,你們這兩天玩得還不夠?」

「我要玩我要玩!」詹姆大聲說。

「我要玩我要玩。」獅子星學著說。

天狼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下意識地對旁邊的另一個成年人攤手,做了個無奈的笑容。

石內卜看著他,先是一臉驚訝,接著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浮起兩道紅色,也捲起嘴角對天狼星回以微笑。

天狼星愣了下,石內卜不帶惡意的笑容使得他看起來--年輕。年輕並且英俊。短暫的瞬間這影像似乎對天狼星的胸口發動某種衝擊,平穩的心跳失去節拍,呼吸也凌亂了。

天狼星深呼吸試著找回原本的節奏,忽略此刻所產生的,未曾體驗過的陌生感覺。

他轉過身一手一個,撈起兩隻尖叫著扭動的兒子,大步往浴室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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