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愣了下,垂下眼睛看著賽佛勒斯伸出去的手臂許久。他以為天狼星不會回答,打算放下衣袖蓋住前臂上的骷髏與蛇,卻聽見天狼星低聲說話。

「十七歲的時候吧。」

天狼星抓住賽佛勒斯的手腕,抬起眼皮徵詢他的意見。賽佛勒斯咬住下唇,輕輕點了點頭。天狼星的手指撫上那兒的皮膚,緩慢溫柔地。對賽佛勒斯而言,天狼星因為工作而長滿厚鹼的指尖卻像燒得炙熱的鐵棍,在他的手臂處留下難以言明的觸感。

「會痛嗎?」天狼星冷不防問。

「刺的當下可能會痛吧。」賽佛勒斯低聲說,入迷地看天狼星的手指拖過骷髏頭口中的蟒蛇,描繪上頭黑色的痕跡。「現在沒感覺了。你陪我去的嗎?」

他聽見天狼星嗤笑了一聲,下意識縮回手臂。天狼星反倒握得更緊,抬起頭直直地看他。

「不。」天狼星說。「是你自己的決定。」

「你不喜歡這個圖案。」這是個陳述句。

「對,我不喜歡。」

「為什麼?」

像想起不愉快的過往,灰色的瞳仁縮緊了。一時間天狼星的臉上滑過許多情感,有恐懼,有痛苦,更多的是仇恨。

這樣子的天狼星有點嚇人,有些東西告訴賽佛勒斯面前的男人可能很危險。他再次想縮回手,天狼星的抓握力卻更強,五隻手指掐進他的手腕弄痛他。

賽佛勒斯「嘶」了一聲。

如夢中驚醒,天狼星的手指立即鬆開,眼神再次聚焦在賽佛勒斯的臉上。賽佛勒斯的左手曲回胸前,右手輕輕揉捏疼痛的手腕,怒視對方。

「我,我很抱歉。」天狼星說,幾乎是尷尬的。「我只是--」他再次看了眼被賽佛勒斯衣袖遮蓋住的左手。「突然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

「例如什麼?你曾經被我的左勾拳擊倒過嗎?」賽佛勒斯不高興地回嘴。

天狼星先是呆住,緊接著笑了出來。「喔我的天,我還真的被你的拳頭打倒過。現在回想,你時常讓我吃驚。誰想得到瘦巴巴的石內卜能有那麼大的力氣。」

賽佛勒斯皺起眉頭在腦袋裡挖掘記憶,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我不記得--」

天狼星的眼神再次黯淡下來。「對,你什麼都不記得。」他低聲說,嘆了口氣。「這真的有點麻煩。不是說如果你記得就會簡單一些,只是一種相對性的說法。話說回來如果你記得也可能讓情況更難以掌控,在我開口說出第一個字母之前你可能就會宰了我。只希望看在詹姆跟獅子星的面子上--」

「你知道你在喃喃自語嗎?」賽佛勒斯打斷對方。

天狼星的嘴型留在張開的狀態,接著猛地閉上,尷尬地笑了笑。「噢。」他笑了笑說。「我們剛才說到哪裡?」

「你不喜歡我的刺青。」

「啊,對,刺青。」天狼星吁一口長長的氣,遙望遠方的海平線。「那個--不好。」

「不好?」

天狼星歪著腦袋,眼神再次失焦。一段時間後他搖了搖頭,下定決心般轉過脖子盯住賽佛勒斯。

「我不否認我恨黑魔標記。就是,它,刺青。」天狼星嚴肅地說,指了指賽佛勒斯的左手。「但那都過去了,我已經下定決心別被它影響。我跟你,我們往前走。現在它就只是你的一部分。」

我跟你。天狼星這麼說。天狼星的意思是他們有破鏡重圓的機會嗎?賽佛勒斯不喜歡再次對兩人的未來燃起希望,不想再次被失望傷害。可惜他對自己的心之所向完全無能為力。

他想問更多。這個圖案為什麼叫做黑魔標記;他在什麼情況下獲得它;他為什麼要給天狼星一個左勾拳;他跟天狼星一起往前走會走到哪裡;誰給了天狼星一個吻痕--

以及,天狼星為什麼這幾天總是盯著他,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

瞧,他現在又在盯著自己了。當天狼星像這樣眼尾帶笑凝視著,賽佛勒斯很難不心動。賽佛勒斯回以一個嘴角輕輕捲起的假笑,忍不住開口。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們之前從不認識,我從旁邊走過,看見你坐在這裡喝果汁,這是我們的初遇--」

我會開口約你。賽佛勒斯在心中說。我會希望你開口約我。

「你的想像裡包含兩個小孩嗎?」賽佛勒斯突兀地打斷,問。

天狼星愣了下,接著哈哈大笑。「喔我的天,你真的相當史萊哲林。不,沒有小孩。」

「什麼沒有小孩?」一個稚嫩的聲音問。

賽佛勒斯這才發現詹姆和獅子星雙雙站在自己與天狼星跟前,渾身都是沙。獅子星正用他那雙與天狼星極為相似的大眼睛可憐兮兮望著自己。

「賽佛,我口渴。」獅子星說。

「爸爸,你們在說什麼沒有小孩?」詹姆還不放棄繼續問。

臉色一紅一陣白的天狼星很可笑,也很可愛。賽佛勒斯倒想聽聽他會怎麼跟孩子說明。

「沒什麼,爸爸正在跟石內卜先生說,沒有小孩的日子很乏味。」天狼星認真地說。「我們真幸運有詹姆跟獅子星。」

天狼星再次使用了我們這個詞,而賽佛勒斯不確定他是否有意為之。

「為什麼?」詹姆表現出更多期待,即使他可能早就知道答案。

「當然是因為詹姆跟獅子星是我們最最最親愛的寶貝啊!」

太肉麻了。賽佛勒斯做了個鬼臉,天狼星衝著他笑。至於兩個小布萊克兄弟,則高興地笑出了牙,獅子星甚至都爬到賽佛勒斯的腿上坐著了。

「口渴。」獅子星撒嬌著說。「賽佛。」

賽佛勒斯發現只要獅子星像這樣對自己說話,他就很難板起臉。

喝完水之後,兩個小鬼頭要求賽佛勒斯和天狼星陪他們一同挖沙。很難拒絕兩雙跟天狼星一模一樣的眼睛,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都花在沙灘上玩耍。其中包含把天狼星整個人埋在沙堆中只剩下一顆頭,兩兄弟對於把沙子鋪滿爸爸全身的主意非常興奮。

埋在沙堆中的天狼星則笑得滿臉都是紋路,不時發出誇張的叫聲,多半是假裝抱怨沙子裡有怪物在咬他。賽佛勒斯幫著小孩鋪沙,天狼星更是不停對他擠眉弄眼,哀叫著要賽佛勒斯救他。

「救命,救命,賽佛勒斯。」天狼星一邊笑一邊叫。「啊喲!沙蛇要咬我的屁股!賽佛勒斯救我的屁股啊!」

賽佛勒斯想揍他,更多的時候想吻他。

稍晚,四個人一同坐在沙灘邊看日頭落下,賽佛勒斯與天狼星小心翼翼使用魔法移去兩個孩子身上的沙土,幫他們換上乾淨的衣服。

「今天真好玩。」詹姆大口喝水,吱吱喳喳說個不停。「比哈利家還要好玩。爸爸,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再來?我們可以約小詹姆一起來嗎?」

天狼星哼了幾聲,看向賽佛勒斯。賽佛勒斯正專心去除獅子星頭髮上的沙子,感受到天狼星的目光,他聳了聳肩。

「有機會的。」天狼星對著賽佛勒斯說。「如果石內卜先生願意一起來--」

「賽佛,一定,會一起。」坐在賽佛勒斯腿上的獅子星說。「賽佛,我餓了。」

賽佛勒斯還沒回應,天狼星就趕忙著說。「我訂了一家餐廳。」他說。「我們今晚去吃大餐吧。」

餐廳很棒,是布萊頓的著名海鮮餐廳。天狼星大方地點了許多平時沒機會吃到的料理,甚至開了一瓶白酒。兩個孩子吃得不多,很快詹姆與獅子星就累得分別躺在天狼星和賽佛勒斯的腿上睡覺。

大腿上壓了個四歲小男孩不太方便吃飯,螃蟹與貝類也很難吃得優雅。賽佛勒斯的酒杯上沾了不少自己油膩膩的指印,對面的天狼星唇邊則有一塊莎莎醬留下的紅色污漬。他們吃得很狼狽,衣服上或多或少都留了些許食物殘渣。

這不是個標準的約會,然而對賽佛勒斯來說,這是他此生有過最完美的約會-不是說他記得多少之前的事情。這當然是個約會。有些微醺的賽佛勒斯想。有大餐,有酒,有音樂,有燭光,有自己喜愛的人。他想像中的約會就該是這個模樣。

現在他不想在乎天狼星對自己的想法,只想享受此時此刻。

回到位於倫敦的家已經過了孩子的就寢時間,即使在餐廳打了點盹,兩個小布萊克還是累得洗完澡放上床關了燈,抱著天狼星說晚安之後,再次沉沉睡去。剛剛沐浴過的賽佛勒斯站在兒童房的門口用乾毛巾揉擦溼髮,也對兩個昏昏欲睡的孩子溫柔說了晚安。

天狼星走出孩子的房門站在他面前,比賽佛勒斯高得多的身影壟罩在身前,垂下頭看他。下定決心的賽佛勒斯站穩腳步一步不退,抬起頭迎接天狼星流轉的目光。

孩子的房間對面就是天狼星的房間。賽佛勒斯剛剛喝過酒,覺得自己有點醉,或者希望自己足夠酒醉進行接下來的行動。

他抬高兩隻手搭在天狼星的肩膀上,透過睫毛由下而上凝視著天狼星。天狼星同樣緊盯住他,灰色的眼睛裡有太多賽佛勒斯讀不懂的東西。

然後,天狼星舉起手撥開黏在賽佛勒斯臉上的一縷頭髮,掌心輕輕地停留在賽佛勒斯的臉頰上。

賽佛勒斯柄住呼吸,雙眼不放鬆凝視天狼星的漂亮灰色眼睛,喉頭滾動。

「天狼星。」賽佛勒斯從唇間發出微弱的氣音。

天狼星稍微閉上眼睛再睜開,臉龐更加靠近。天狼星可能要吻他,而這一次賽佛勒斯不打算拒絕。

今天他跟他喜愛的對象度過美好的一天,他跟自己心愛的男人浪漫約會。他們都喝了酒,身體輕飄飄,心情很放鬆。天狼星對他擁有過感情,他們甚至結婚了,這代表他曾經對天狼星具有性吸引力,或多或少。

他想通了。天狼星心裡有沒有他是一回事,他們之間有性行為是另一回事。他是四十五歲的成年男人,不是十五、十六歲的天真浪漫少女。他可以把性跟愛分開管理,因為他是那麼希望能從自己喜愛的人身上獲得任何溫暖的觸碰,與親吻。

賽佛勒斯閉上雙眼等待。

「對不起。」他聽見天狼星在他的唇邊說,溫暖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我,我不能。」

然後,溫暖後退,撫在他臉頰上的手掌消失。賽佛勒斯張開眼睛,天狼星正將臉埋在他自己的掌心中深呼吸。

天狼星距離自己僅一步之遠,卻如同千尺萬丈。

一股熱流爬上臉頰,被拒絕的羞辱感如此強烈,賽佛勒斯知道自己臉紅了。

「怎麼?」賽佛勒斯咬牙說。「你可以跟任何人睡,唯獨無法忍受我嗎?」

天狼星抬起頭看他,這讓賽佛勒斯更憤怒。因為天狼星怎麼能夠,在像這樣徹底羞辱自己之後,還敢用受傷又委屈的眼神看他?

「賽佛勒斯--」天狼星聲音嘶啞地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求你--我不能像這樣--」

「你不能接受我。」惱羞成怒的賽佛勒斯單刀直入說。「因為我曾經犯過致命的錯,所以無論我多麼努力彌補,無論我做了多少,無論我表現得如何好,你就是無法原諒我對嗎?」他越說越快,越說音調越高,如同火山爆發。「我可以是個方便利用的工具,我可以做所有骯髒的活兒,但我不可能成為更好的人,我不值得任何愛。因為我,因為我--」

壞到骨子裡了。

賽佛勒斯猛然舉起自己的左手臂瞪大雙眼看著上頭如同刻進骨頭裡的刺青,渾身發抖。

他不要想起來,他不記得了,那些都過去了。他要成為其他人。

「賽佛勒斯。賽佛勒斯。」

天狼星的雙手握住他的左手,急切的嗓音讓賽佛勒斯回到當下。他的視線移開手上的圖案,晃到天狼星充滿悲傷的臉上,再轉過頭越過肩膀看向黑暗沒有點燈的起居室。

「我呃,我很抱歉。我喝醉了。」賽佛勒斯的視線無法對焦,聲音也帶了點迷茫。「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一點。」

天狼星仍然拉住他的手,仍然用一種痛苦且感傷的表情看他,然而賽佛勒斯已不想再深思,也不想再感受自己的落寞了。

他鼓起勇氣的那一刻已經過去,也許他註定跟天狼星走在平行線上,永無可能。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賽佛勒斯。」他聽見天狼星柔聲說話。「你當然值得,值得所有的事情。」

賽佛勒斯哼了幾聲,在酒醉的頭痛中慢慢走向自己的睡床。「是啊,你們只是說說而已。」他喃喃自語說。「沒有人真的相信。」

他躺在起居室的床舖上,閉上雙眼,任由天狼星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他是那麼睏,腦後的盒子正催促他快點睡著遺忘一切呢。

所以當天狼星的聲音說話時,賽佛勒斯並不認為那是真實的。那必定是一場夢。

「我愛你,賽佛勒斯。」在夢中,天狼星的聲音正對他說。「在你接受我的道歉原諒我之前,在你記起一切明白你我之間真正的故事之前,我都不該佔你的便宜。但是,賽佛勒斯.石內卜,現在我真的認為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是我的初戀,我愛你。無論之前、之後發生什麼,請記得,我真心愛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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