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帶採購的戰利品回到住處,約翰華生沒想到他的室友會站在門口迎接,還接過他手上的一大袋採購物擱到地上。

「約翰。」夏洛克低沉的聲音說,聽起來正充滿期待。

「你的六十顆電池在那個袋子……」

「別管電池了。」夏洛克不耐煩地說,扯住約翰的袖子快速走到起居室,引導後者坐到綠色的沙發上,自己則躍上對面的沙發。他的雙眼炯炯有神,滿臉興致盎然。

在對方深切的眼神下約翰不安地扭動。「你現在想許願嗎?」他問。

「什麼?」夏洛克抬高右邊的眉毛。「喔不,當然沒有。」他雙手合十,指尖對準下巴,像個祈禱的姿態。「那是什麼感覺?」低沉的嗓音問。

約翰更迷惑。「實現願望嗎?」

「別再提願望了。」夏洛克飛快說。「瀕死。我要問的是你的瀕死經驗。那是什麼感覺?」

很短暫的瞬間,約翰深藍色的雙眼變得空洞,身體僵硬。而他的左手,則輕微地震顫。「你怎麼知道?」他問,將左手藏到身後。

「喔,所以你真的有那經驗。」

精靈瞪視面前的人類,後者充滿興趣的雙眼依然大睜。「你要知道那個做什麼?」

「好奇。」夏洛克說,彷彿這簡單的單字就能解釋一切。

約翰的舌尖刷過下唇。「我才剛提了兩大袋沈重的貨物從地鐵站一路走回這裡,連一杯茶都還沒喝。」他斬釘截鐵說。「我要喝茶。」

不顧夏洛克的抗議,約翰逕自走到廚房,開始翻弄茶壺燒開水。夏洛克嘟嚷幾聲,尾隨跟上。「每個自稱瀕死的見證人都提到光、草原、死去的親人。」顯然夏洛克不打算放棄。「毫無創意,就像講好的劇本。我應該親身體驗一次來證實那些。」

哐噹一聲,約翰手上正在清洗的馬克杯掉到水槽。「親身體驗?」他轉過身,雙手往後撐在水槽邊緣。

「你願意幫忙嗎?」

「這是你的第二個願望嗎?」

偵探噘起嘴,像個任性的孩子。「不。」他說。「你是真的很愛實現願望或者只是想擺脫我?」

約翰聳肩。「那是我的工作。」他說。「我是指實現願望而不是擺脫你……」他乾巴巴地附註。

「多麼無趣的工作。」

約翰沒有回答,拾起茶杯再在水流下多沖了一段時間。「那並不有趣。」半晌後約翰說。「面臨死亡。那是……」他背對偵探的身影僵硬著。「絕對的恐懼。」

「你經歷過那樣的恐懼。」夏洛克低柔的嗓音在約翰的後腦處使得那附近的空氣為之振動。

水滾,茶壺嗚嗚地喧鬧。約翰關掉爐火,在放了茶包的杯子裡注入熱水。「對。」約翰沈靜地回答。「而且我不想再經歷一次。」

手上拖著茶杯的精靈緊抿起雙唇面容嚴肅從偵探身邊的小空間擠過,後者的視線跟隨對方轉回起居室。約翰坐回專屬的沙發椅,小口小口喝著熱茶,不理睬背後的夏洛克。

「我就知道。」夏洛克沉思般的嗓音打破空氣中的嚴肅。「根本沒有什麼光。那不科學。」

約翰翻了個白眼,用力將馬克杯擱回几上。「我以為我們已經停止這個話題了,夏洛克。」

「我們有嗎?什麼時候?」

「正常人都能察覺我並不想繼續討論。」

「根據什麼?」

「根據,根據,根據我的語氣,我的……算了。」約翰站起,隨意地揮手。「反正你從不是正常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都沒有!」約翰雙手握拳,多少有點怒氣騰騰。「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沒有草原,沒有親人,就是……什麼都沒有。」

夏洛克揚起眉毛,低垂雙眼觀察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男人—精靈。後者在這樣的注視下原本漲紅的臉色慢慢平復,只剩下雙頰上的兩片淺紅。約翰尷尬地輕咳兩聲。

「你不喜歡討論死亡。」夏洛克下結論。

「謝天謝地你總算明白了。」約翰說,避開與對方的視線接觸。「那麼,嗯。如果沒別的事。」

他微一頷首,離開了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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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精靈都要有類似這樣的第二專長嗎?」夏洛克詢問正在為自己的傷口縫針的約翰。「在不幫人類實現願望的空檔還能有點事做?」

許願精靈雙手靈巧地在末端打結,剪斷羊腸線。「對,就像每個諮詢偵探的第二專長就是摔破頭或者撕裂手臂。」

「沒有什麼『每個諮詢偵探』。」夏洛克正色糾正。「這是我自創的職業,獨一無二。」

「對啊,我怎麼就忘了呢,天才。」約翰收拾醫藥箱。「茶?」

「兩顆糖。」

精靈住進貝克街221B號已經一個月,顯然以此為家對他而言完全不成問題。約翰俐落穿過混亂的起居室進到廚房,往一隻茶壺裡注水。順帶一提,自從跟夏洛克一同辦案,約翰的瘸腿很久沒出現了

「你什麼時候才會稍微整理一下房子啊?」約翰半假半真地抗議。「你知道的。只要說『我希望』,你的房子就能瞬間變得整齊又乾淨,如全新的一般。」

「如果房間變得整齊又乾淨,」夏洛克從起居室的那一端大聲回答。「無事可做的哈德森太太該有多無聊。約翰,你該多為他人著想。」

約翰忍不住笑出聲音。「多為他人著想?夏洛克,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超級沒說服力。」

夏洛克沒理睬精靈,約翰抓著兩只茶杯走進起居室時他正在閱讀手機的訊息。接著夏洛克抬起頭,兩隻眼睛發亮。「有案子。」他說。「放下茶杯。」

在夏洛克旋風般拉住他的手臂往大門前進之前,幸好約翰還來得及將裝滿茶水的杯子放到旁邊的桌上。他可沒指望夏洛克會負責擦洗灑了滿地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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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夏洛克.福爾摩斯談戀愛很辛苦吧。」站在約翰旁邊的女員警忽然這樣說。

約翰左右張望,周遭沒其他人,確定對方在跟自己說話。「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他說。「你說什麼?」

「作為夏洛克的男朋友,一定很累。」那警員露出同情的笑容。

約翰微微張開嘴。「呃。」他拉長這個語助詞。「我們並不是……他對我沒那種意思……我是說,我們沒有在交往。」

那是個漂亮的女警,有著修長的身型、紅色的頭髮與幾枚雀斑。她訝異地對約翰眨眼。「噢,抱歉。」她說。「我聽多那文說你們正在同居,我以為……真是抱歉。」

「不不不,我們沒有同居。」約翰連忙否認。「我們只是住在一起。」

女警臉上迷惑的表情可以說是非常精彩。「我以為那是一樣的意思。」

而約翰真切地感到自己臉頰發燙。拜託,他可是一個精靈,法力無邊手段高超。「我們沒有睡在一起。」他解釋。

女警盯著約翰看,表情越來越愉快。「太好了。」她說。約翰因為疑惑而皺了下眉頭。「華生醫生,等會兒這裡結束我們幾個警員要一起去酒吧喝幾杯,如果你有空願不願意一起來?」

「我問問夏洛克。」

「不。」女警慌忙說。「只有你。我只想邀請你。」

約翰知道自己張著嘴發愣的模樣一定很蠢,但他控制不了。「呃?」他說。「這是約會嗎?」

年輕的女警顯然不能決定要承認或否認,只有傻呼呼地笑著,圍繞在兩人周遭的空氣尷尬得都可以煎魚了。還在思索該如何回應的約翰被來自身後打破寧靜的低沉嗓音嚇了一跳,他扭過頭掠過肩膀往後看。

「史賓塞小姐,還沒搬離男友的房子嗎?」夏洛克銀灰色的雙眼漫無目標似地盯著遠方的某處,兩手緩慢又優雅地整理脖子上的藍色圍巾。

「什麼?」史賓塞警員細聲問。「喔不,別說,我不想聽。」

「這已經是你們第幾次鬧分手?第八次?十次?」夏洛克慢慢將視線收回放到面前的女警身上。「針對貓毛的問題你們依然無法達成共識,更別提妳時常喝醉晚歸吵到鄰居。他想擺脫妳,然而妳還不願意,因為他的高收入足以單獨支付位於倫敦上街區的房租,在找到比他更富有的對象之前你不會輕易放手。」偵探瞇起雙眼深吸一口氣。「順帶一提,雖然約翰是醫生,但他尚未找到固定的工作,恐怕不太能符合妳的需求。」

女警的雙頰幾乎變得跟髮色一樣紅。她狠狠白了夏洛克一眼,用力扭轉腳下的皮鞋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佔有慾強的混蛋。」在她離去時約翰聽見對方扔下這樣一句評論。

約翰抬頭望向偵探稜角分明的側臉。「你大可不必這樣戳破她。」約翰說。

夏洛克沒回應,只有短暫地斜睨約翰一眼,接著又回到那種神秘兮兮遠挑他方的冷酷模樣。「她想找金龜婿,」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我這是在幫她節省時間。」

「喔。」不知道為什麼快步跟上的約翰輕輕笑了一聲。「不是因為你是一個佔有慾強的傻瓜?」

夏洛克終於願意把視線落在約翰臉上,表情生動表達著真受不了你那愚鈍的小腦袋瓜怎麼會有這種白痴的想法。「別無聊了,約翰。」

約翰依然帶著一貫的和煦微笑。「案子解決了?」他愉快地轉移話題。

「太簡單了。」偵探抱怨。「愚蠢的兇手。這案子只值五分。以後類似的案件只需要指派我的助手出馬就好,免得浪費我做實驗的寶貴時間。」

「你的助手?」約翰皺眉。「誰?」他轉過臉與另一個男人對個正著,兩人四眼相望。夏洛克淡色的眼睛再度出現你怎麼能這麼遲鈍的眼神。「噢。」約翰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我以為我是你的精靈。」

「在不當我的精靈的時候你是我的醫生。」夏洛克說。「當然也是我的助手。」

約翰轉了轉眼珠。「喔對,我怎麼就沒想到。」雖然這樣挖苦,許願精靈的語氣卻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抱怨,反而還有點開心。「那麼大偵探,晚餐?」

「安吉羅那邊?」

「再好不過。」約翰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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