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帕琵.龐芮
帕琵第一次接觸治療咒就顯現出令人震驚的天份。
她的記憶力極好,細心,有毅力,無限的愛心。但最重要的是,極具天賦。不是每個想成為治療師的巫師都能成為巫醫,他們頂多是治療師。但是帕琵,能記住每一項病症的治療咒語,又臭又長的治療吟唱,困難且不知意義的發音,複雜的魔杖舞動。她是貨真價實的巫醫。
她站在這個年輕人旁邊,修補年輕人割破的喉嚨,吟唱咒語檢視年輕人的身體狀況,挑選適當的魔力藥水。
「隊長,過來幫我扶起他。」帕琵對天狼星說。「抬高上半身,我要灌他一些藥。」
她看到城堡禁衛軍隊長怔了下,好像不相信自己叫的人是他。
「對,就是你,天狼星。」她說。
天狼星露出一個苦兮兮的表情,聽話地撐起病人的上半身,大大的手掌包住病人濕漉漉的後腦。「噫,石內卜好臭。」天狼星抱怨。
「黑湖裡都養些什麼?當然有點腥臭。」帕琵理所當然地說,突然間停下動作。「噢,他就是那個石內卜。」
「對。鄧不利多沒提嗎?」
「沒。他只說有個人傷得不輕。」帕琵招換來一條乾淨的布巾擦拭病人髒兮兮的臉。「真難以想像他會是托比亞.石內卜的兒子。」
「妳見過托比亞.石內卜?」
「不,我聽說過。在我想像裡他應該更壯更粗蠻。」龐芮夫人把石內卜的頭髮往後梳開,布巾滑過對方的大鼻子。
「嗯,這個石內卜跟他父親長得完全不像。」天狼星說。「托比亞.石內卜就像隻巨怪,只是體型沒巨怪那麼龐大。那身肌肉挺嚇人的。」
「那麼我的想像沒有錯。」
天狼星哼了一聲。「妳為什麼要想像托比亞.石內卜的長相?」
「我想知道下令屠殺住有我家人的村莊的劊子手是什麼樣子的。」帕琵扔下布巾說。
她可以聽見天狼星的抽氣聲,但她沒理,仔仔細細端詳面前擦拭乾淨的年輕臉龐。這個人很瘦,臉色不健康,方才的檢視告訴她年輕的石內卜常常處於飢餓之下。
一瞬間許多想法竄過帕琵的腦袋,她搖頭,取了個湯匙撬開病人咬緊的牙齒,往裡頭灌些魔藥。
「這什麼?」天狼星好奇詢問。「治療用的嗎?」
「當然是治療用的,你以為我會毒死他嗎?」巫醫說。「增氣飲加安神劑。他受到驚嚇,晚點可能會有夢靨,給他一些安神劑比較不會吵到你。」
天狼星狐疑地擰起眉頭。「吵到我?為什麼會吵到我?」
「在病人夢靨時發出的胡言亂語中要睡覺不是件簡單的事,尤其你們當兵的不都是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嗎?好了,你可以放下他了。」
「我又為什麼會在他夢靨時......等等,帕琵。」天狼星舉起手指慢慢地斟酌字眼。「沒有人提到我要待在這裡陪石內卜。」
帕琵對天狼星咧開笑容,用自己胖胖的臀部擠開禁衛軍隊長。「當然是你。我得去國王的寢宮一趟看看皇后的狀況。」
「皇后怎麼了?」天狼星頓了下。「不,不是。我沒有要看護石內卜。不是有比爾嗎?」
聽到天狼星提起她十一歲的小學徒,比爾.衛斯理,帕琵不自覺溫暖地笑了。「他受我的交代去辦點事。我到皇后那裏還能順道看看他的母親,茉莉這次是第六胎了。晚點就回來。」帕琵完全不理睬天狼星,整理一些藥瓶之後離開。
她不會拒絕救治任何需要救治的人,即使那個人是托比亞.石內卜的獨生子;她會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病人,即使那個人的父親正是殺害她家人的兇手。在她對七神起誓成為一名治療師時,帕琵就已下定決心,絕不辜負自己的身份。
眨掉眼睛裡的水漬,帕琵揚起下巴往皇后的居處前進。
皇后正滿臉無奈躺在床上,對著帕琵苦笑。「真抱歉讓妳走這一趟。」皇后說。「詹姆就愛大驚小怪。」
「這是國王第一個孩子,國王擔心是正常的。」帕琵一邊說一邊揮舞魔杖檢查皇后及胎兒的狀況。
「不,我是擔心妳,莉莉。」國王抗議著說。「妳吐個不停。」
「我的肚子裡有個孩子,詹姆。我當然會吐個不停。」皇后嘆著氣說。「而且我現在好多了。」
「嗯哼。」帕琵回答。「現在已經四個月,孕吐情況應該好很多,皇后現在應該要多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我什麼都不想吃」莉莉.波特嘆氣著說。「每樣東西嘗起來都像泥土。」
站在皇后旁邊的侍女,挺著個圓圓孕肚的茉莉.衛斯理,慈愛地勾起嘴角,捏了捏皇后的手指。「會過去的,相信我,皇后。我的經驗豐富。」
「你的孩子會比我的早幾個月出生。」皇后拉住茉莉的手指。「他們將一同長大成為最好的朋友。」
「噢,皇后。」茉莉的另一隻手撫住心口。「我的身分……」
「別說那些。」
「對,別說那些。」詹姆.波特跟著說。「我跟彼得就是一同長大的好朋友,到現在依舊是。當然還有天狼星、路平。」他想了想。「天狼星大我們幾歲,不過並不影響。」
國王的貼身侍從露出羞怯且討好的表情。「是的,是的。」他忙不迭說。
「總之,這個小鬼頭出生之後得為了他讓他的母親如此辛勞而付出代價。」國王說,多半是為了讓皇后好過。
皇后怒視國王。「別想欺侮我的小孩。」詹姆波特雙手舉在胸前作一個投降的動作。
旁觀一切的帕琵發出母雞般的笑聲。國王是在她的照看下長大,年長的潘斯國王老年得子的驚喜仍歷歷在目。她原本很擔心詹姆在老國王的極盡寵愛下會變成一個驕縱的王室繼承者,然而老國王與老皇后相繼過世之後,仍然年幼的詹姆.波特在阿不思.鄧不利多的引導下成為了足以承擔王位的成年人。
帕琵收拾東西,交代皇后的貼身侍從注意的事項,離開皇后的寢室時國王拉住了她。
「石內卜狀況如何?」波特國王低聲問。
聽到那名字帕琵下意識收斂母親般親暱的微笑,轉成客觀專業的神態。「昏迷中,脖子的傷沒什麼問題,定時擦藥痕跡便會淡去。預估這兩天會醒來。」
國王點點頭,越過肩膀往後方的寢宮看一眼,壓低聲音。「這件事別讓莉莉知道。」
「我不會任意透露病患的資訊。」帕琵說。
在她回答的同時卻有另一個聲音從寢宮內傳來。「賽佛勒斯怎麼了?」葛萊芬多王國的皇后出現在門口,雙手在胸前交叉,杏仁形狀的綠色眼睛嚴肅地在國王與巫醫的臉上流轉。「他在妳那邊治療什麼,帕琵?」
「沒有人提到他。」國王立即說。
皇后不理睬,堅持看住龐芮夫人。「帕琵,請告訴我,賽佛勒斯發生什麼事?」
「他沒怎麼樣,就是受了點傷。」國王走到她的妻子面前,兩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別隨意走動,莉莉,注意你的身子。」
「帕琵。」莉莉.波特說。「拜託。」
女巫醫知道皇后和她的新病人來自同一個國家,即使他們前來葛萊分多的目的不相同,但可能原本就互相認識。何況這是皇后,對她說了請求。
「石內卜先生的脖子被勒傷昏迷,現在在我那裡休養。」帕琵中立地說。「沒什麼大礙。」
她以為皇后會接續著問,怎麼勒傷的?誰勒傷他的?然而聽完後皇后沉思了一下,接著微微抬高下巴,兩個手掌平放在國王胸前,沈靜地凝視對方。「請讓我去看看我的朋友。」
帕琵覺得自己似乎闖入了王室隱私。她假裝咳嗽兩聲,對國王與皇后稍微屈膝。「我回去了。國王,皇后。」
沒等到國王的允許,帕琵便匆匆離去。回到病房她很意外天狼星竟然還待在昏迷的石內卜旁邊,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木椅子上,兩條長腿擱在病人床上,手指間轉著自己的魔杖。而她的病人眉頭緊鎖,躺在床上瑟瑟發抖。
「妳說的沒有錯。」正在觀望石內卜的禁衛軍隊長頭顱往後倒著看向她說。「他在發抖,還有胡言亂語。」
「惡夢吧。畢竟經歷了那些。」帕琵說。「等會兒再幫他加點安神魔藥。」
天狼星揚起眉,那使得他看起來有種率性的英俊。他穩定椅子改變整個人往後仰的坐姿,雙腳放到地板上,手指磨搓著下巴。「也可能是因為我們的魔藥療效不如預期......」他沉思著說。
「城堡裡專門給巫師們使用的魔藥都是王國學院的魔藥大師親自釀造的。」帕琵說。「跟外頭販賣的那些品質可不一樣。」
天狼星沒接話,沉默地觀察病床上的史萊哲林一陣子後搖了搖頭。「既然妳回來我沒待在這裡的理由。」
「去忙你的工作吧。」治療師溫和地說,知道禁衛隊隊長的工作並不輕鬆。
比爾.衛斯理回來之後協助她再給石內卜灌些藥,鑑於榻上有個現成的病人,帕琵讓比爾在石內卜身上多練習診斷魔咒。雖然只有十一歲,她的小學徒很快就掌握基礎的診斷方法。雖然沒有當初的帕琵驚人,也足以讓任何人印象深刻。
晚上比爾自願留下來看護石內卜不回去位於城堡外的家,帕琵接受了這個貼心的提議。她在病房旁邊的房間休息,半夜起來幾次看看她的學徒與病人。比爾睡在病床邊的小榻上,而石內卜,仍然睡得不安穩。她幫史萊哲林人施放些舒眠的咒語。
隔天接近中午時,帕琵正與比爾整理藥櫃的儲存,聽見病房裡的聲音。她抽出魔杖走出去,看見她的病人正對著天花板眨眼,同時伸起右手撫摸自己的喉部。
「你醒了。」帕琵沒有必要地說,更大部份是為了提醒自己的到來。
她發現自己被一雙墨黑色的眼睛審視,那裡頭存著不易被察覺的脆弱。她是個醫者,幾乎每一個遭受嚴重事故的患者醒來時都是這附模樣。她以專業的神情回視,那雙眼睛裡原有的任何情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帶敵意的疏離,以及不信任。是什麼讓這個年輕人對初見的陌生人產生敵意,帕琵不認為自己不知道原因。
「妳......」石內卜試著說,接著閉上嘴,顯然被自己粗啞的嗓音嚇著。
「我是城堡的巫醫,我叫做帕琵.龐芮。」她停下,讓對方理解這些詞句。「你受了點傷,好在現在沒有大礙。我相信你依然覺得疲憊,建議你繼續睡一下。」她指著身後的比爾。「這是我的學徒,昨晚是他照料你的。」
石內卜看向比爾的眼神變得稍微柔和,帕琵認為那是因為他知道一個孩子不會傷害他。石內卜不敵身體需要休息的需求,再次緩慢閉上眼。他下一次睜開眼睛是在黃昏,看起來比上午更清醒,這一次他在床上扭動試著起身。帕琵正在教導比爾各種魔藥的作用,看到醒來的病患機伶的比爾立刻協助對方坐起,在背後墊上一捆棉被,並且取了一杯溫水遞上。
「現在我要幫你作些檢查,石內卜先生。」帕琵走上前說,讓對方看見自己的魔杖。「不會有感覺。我會一邊教導比爾,希望你不介意。」
那個史萊哲林人點點頭沒說什麼,在她與比爾診斷時大多數時候都是低著頭看著手裡的杯子。他頸子上的勒痕赤紅醒目,身體有些虛弱,除此之外沒什麼狀況。帕琵知道惡夢會持續,但對此她無能為力。
「我可以走了嗎?」喝過水潤喉後,石內卜從嗓子裡擠出嘶啞的聲音。
帕琵抿起嘴,當初在七神前發誓成為治療師的決心再次襲擊,衝垮情感上不想再見到這個人的想法,無論她對這個姓氏以及這個人所代表的一切有多麼憎惡。
「不。」她聽到自己說。「你得在這裡多睡一晚,等狀況更好再離開。」
「但是......」石內卜試著說,帕琵打斷了他。
「別荒謬了,年輕人。」她的雙手插腰,擺出對每個不聽話的病患都很有用的嚴肅表情。「確定你健康無虞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工作間。」
石內卜張開口但沒說話,反而捧起水杯再啜一口。油膩膩的黑色長髮遮掩住他的臉,帕琵看不到對方的表情,無法判斷史萊哲林人對此有何感想。「謝謝妳,我以為......總之謝謝妳。」她聽到石內卜低聲說。
她讓比爾到廚房拿些湯跟麵包,站在石內卜旁邊盯著,確定他吃完全部的食物,再之後要求他喝掉一大瓢魔藥。石內卜對提供的藥水若有所思地皺眉一陣子後才喝掉。完成一切他重新躺下,對著天花板上一塊被燻黑的污漬茫茫然地發呆,慢慢重新睡著。
隔天一早,石內卜醒來正在吃早餐時,他們迎來一群訪客,發現來訪的人是誰石內卜無光采的雙眼睜大了。國王與皇后,身後跟著他們的隨從以及貼身侍衛,拜訪病榻上的史萊哲林人。看到自己的母親比爾很是高興,帕琵由著他去跟茉莉說話。她安放兩張比較穩固的椅子在石內卜的床邊,國王扶著皇后坐下,自己卻跟彼得與天狼星站在後方,明顯不想跟病人過於接近。
「賽佛勒斯。」皇后說,聲音裡有恰到好處的關心。帕琵猜想考慮到國王的不情願,皇后表現得比她真正的感覺更疏遠。
石內卜蒼白的病容上露出一個虛弱的淡笑,很快褪去。「莉莉--呃皇后閣下。」他改口說道。
「還是莉莉。」皇后說,綠色的雙眼誠摯地凝視她的同鄉。
石內卜飛快掃視站在後方的其他人。「好吧。」他說,嘴角捲起。「莉莉。」
而帕琵很難不懷疑這個年輕人是故意讓葛萊分多國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帕琵的醫術無以侖比,她把你照顧得很好。」皇后在閒聊,而帕琵因為這不著痕跡的讚美抬起下頜。
「是的。」年輕的史萊哲林人說。「我已經完全痊癒。」
皇后停頓一下,接著小心翼翼開口。「想跟我談談事情的經過嗎?」她問。「小勒。」
而帕琵相信,現場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石內卜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