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和獅子星沒在吃麥片了,他們把碗擱在桌上,繼續盯著電視看。詹姆將近吃光,獅子星則剩下大半碗。賽佛勒斯懷疑獅子星根本沒吃多少,碗裡頭消失的麥片大概都在地板上了。他嘆氣,走過去收拾剩餘的食物以及掉了滿地的麥片碎屑。

「走吧,孩子。」洗完兩個碗的賽佛勒斯穿上天狼星提供的大外套,站在門口甩動大門鑰匙讓它喀拉喀拉響。「去超市。」

沒有回應。

賽佛勒斯提高音量。「出發囉,詹姆,獅子星。我們要去超市。」

他不知道其他主婦或主夫是如何忍受這些的。忙家務,忙收拾,忙三餐-他還有魔法可以幫忙呢-但這一切都比不上與幼童相處。還不到半天賽佛勒斯就快忍不住脾氣。不對,他剛剛發過脾氣炸掉一條燈管,得去超市買一支新的換上。

終於,在賽佛勒斯催促到第一百次之後,兩個小孩捨得離開電視機,跟他走出公寓。

在戶外的小孩,與電視機前的如此不同。兩個孩子一踏出門外立刻一反癱在電視機前沒骨頭的懶散模樣,如同曬到太陽的花朵一般,整個充滿精神。兩兄弟的眼睛發亮,沿著一排公寓前的人行道奔跑,嘻嘻哈哈大笑大鬧。

賽佛勒斯連忙快步跟上,在兩個小布萊克即將衝上馬路之際一手一個抓住他們小小的肩膀。

一輛汽車在面前呼嘯而過,賽佛勒斯的腳底發涼。

「這樣很危險。」他斥責。

詹姆還是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他,但這回很明顯他知道自己有錯,只有噘起嘴掙開賽佛勒斯的抓握,伸手牽住弟弟的手。

「我知道了。」詹姆小聲說。

兩個孩子保持長長的距離跟在他身後,賽佛勒斯只好每隔一段時間回過頭確定兩兄弟安全無恙。他們開心得很,一會兒互相撓腋下逗得彼此哈哈大笑,一會兒推來推去大聲尖叫。等會兒賽佛勒斯又聽見兩兄弟吵架,接著兩個人再次在人行道上奔馳追逐。

腿短的獅子星追不上年紀較大的詹姆,詹姆一邊跑一邊回頭挑釁。賽佛勒斯還來不急阻止,詹姆便一頭撞上一個迎面而來的婦女的肚子。

詹姆大叫一聲往後跌倒,正巧獅子星衝上來,硬生生直接被他躺在地上的哥哥絆倒,兩兄弟摔成一團。被撞的女人手上拿著的咖啡掉到地上,潑了兩兄弟全身。

獅子星瞬間大哭。

那婦女用嫌惡的眼神看地上哭泣的兩個孩子,接著怒瞪奔上前的賽佛勒斯。

「我很抱歉。」賽佛勒斯說。

「你應該抱歉。」女人說。「管好你的小孩。」

女人沒等賽佛勒斯的回應便怒氣沖沖離開,賽佛勒斯短暫怒視對方離去的背影後蹲下,手伸進寬大的外套裡悄悄握住魔杖,先幫兩個孩子施放乾燥咒,同時去除咖啡的味道。

幸好那是一杯冰咖啡。

「哪裡痛?」他問。

獅子星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指著自己的膝蓋,自己站起身的詹姆則揉捏屁股。

膝蓋破皮了。賽佛勒斯的腦袋中有個治療咒語,他試了下,獅子星睜著大大的眼睛驚奇地看自己的傷口復原。

「哇--。」獅子星說。

「爸爸也會。」詹姆立即說,抬起頭驕傲地看賽佛勒斯。「我爸爸比你厲害。」

我也是你的爸爸。賽佛勒斯嚥下這一句話,扶起獅子星拍打他褲子上的灰塵。

「要看哪方面。」賽佛勒斯假笑著說。「你的爸爸對打掃清潔不在行。」

詹姆噘著嘴鼓起小臉蛋往上看比他高了許多的賽佛勒斯。「爸爸會玩飛機遊戲。」

「爸爸還會幫我們洗澡。」獅子星很快加入炫耀自己父親的行列。

「爸爸會做煎餅。」詹姆說。

「可是爸爸做,做的煎餅,不好吱(吃)。」獅子星歪過頭看他的哥哥。「黑黑,爛爛。」

「你什麼都說不好吃。」詹姆扮鬼臉。「爸爸說挑食鬼長不高。」

「我會,我會長高。」

獅子星又開始生氣尖叫追打他的哥哥,這回賽佛勒斯跟在後頭緊盯,確保他們別再發生任何意外。

超市裡頭情況沒有更好,兩兄弟如同被放出閘門的調皮小狗,在走道上推打遊玩,碰倒不少貨物也引起不少側目。賽佛勒斯的阻止沒有用處,他們要不忽略他,要不稍微安靜個五秒鐘之後再次胡鬧。

賽佛勒斯顧不得認不認識食材也顧不得會不會料理,飛快抓取架上的貨物扔到推車中,大多數時候都跟在兩個孩子身後收拾殘局。

詹姆和獅子星終於停下,站在一個對他們而言相當高的貨架前,睜大雙眼興致盎然瞧著看。緊追在後的賽佛勒斯走到他們旁邊,對滿架子的彩色糖果包裝揚起眉毛。

「家裡不可以有糖果。」他聽到詹姆對獅子星說。「吃糖果會蛀牙。」

獅子星沒說話,而是轉過頭期待地望向賽佛勒斯。

如果天狼星不准小孩吃糖,他最好別破壞規矩以免留下壞印象。賽佛勒斯搖頭,獅子星失望地垂下頭。

「走,去結帳。」賽佛勒斯輕聲說。

兩個小孩在回家的路途跟去超市的路途一樣失控,這一回賽佛勒斯還得提一大包物品。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如何在不摔掉購物袋的情形下維持兩個頑皮小男孩的安全同時讓三個人回到他跟天狼星的家。

總之他們成功進入屋子裡,兩個孩子奔回電視機前的位置,賽佛勒斯則提著重物到廚房,將採購的生鮮食材一一放到冰箱中。他不確定自己在之前有沒有下過廚,依照天狼星的說法,當年他自願在家照顧小孩,應該是做過菜的吧?

他翻看方才在超市隨手抓的一本上頭寫著簡易家常食譜的書,再看看時鐘,決定先弄簡單的三明治做午餐。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跟上午差不多。詹姆和獅子星對他準備的午餐興致缺缺,勉強咬個幾口,碎屑掉得滿地。賽佛勒斯覺得三明治沒有想像中糟糕,但他也承認自己不太能分辨食物是否美味。

他有種直覺,對於自己來說,食物的存在可能只是為了存活而已。

除了讓三明治掉滿地把賽佛勒斯早上打掃乾淨的地板再次弄得油膩膩髒兮兮之外,詹姆和獅子星看電視,看膩了便把賽佛勒斯早上整理到玩具箱裡的玩具一股腦倒出來玩。他們玩鬧、吵架、尖叫、打架、哭,再和好,大笑。

他們忽視賽佛勒斯,沒聽見-或者假裝沒聽見-賽佛勒斯的所有問句或指令。好幾次賽佛勒斯已經瀕臨發脾氣的邊緣,幸好他還有足夠的自制力壓下怒氣。無論是不是他跟天狼星的孩子,傷害兒童都是無法接受的。

清掃衛浴與廚房花掉大半個下午時光,他的努力總算得到些許成果。衛浴的地板縫隙不再卡污垢,廚房的檯面也亮晶晶散發清潔劑香味。賽佛勒斯全身酸痛就像要散掉一樣,決定回到起居室休息片刻,明天再整理廚房的櫥櫃。

他再次因為眼前所見而不可置信呆愣原地。早上才整理過的客廳再次被搞得一團混亂,像個垃圾場一樣。

「詹姆、獅子星!」賽佛勒斯對正在用積木堆疊一座城堡的小布萊克提高音量。「教教我你們究竟用什麼魔法讓這裡變得跟還沒整理過一樣髒亂?」

四隻眼睛迷惘地對他眨了眨,詹姆聳肩。「我還不會控制魔法,爸爸說我有一天會學會的。」

「不會魔法。」往城堡頂端放上三角形積木的獅子星以稚嫩的童音說。

魔法並不是他的主要問題,但顯然對四、五歲的小孩來說,聽懂成年人拐彎抹角的言外之音有些困難,於是賽佛勒斯發現自己再次被忽視。

外頭已經天黑,天狼星即將下班回家,而他還沒準備全家人的晚餐。賽佛勒斯返回廚房,匆匆忙忙從早上採購的食材挑選幾樣,依照印象製作幾樣料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賽佛勒斯看著放置在餐桌上賣相欠佳的烤馬鈴薯塊與煎肉排,希望天狼星對放進口裡的食物要求不多。

如同早上的兩餐,詹姆和獅子星吃得不多。他們的注意力從堆積木回到電視上的卡通,顯然賽佛勒斯淡而無味的晚餐不受他們的青睞。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吃乏味的自製晚餐,與此同時家裡的大門打開,宣告另一個男主人的歸來。

賽佛勒斯驚奇地發現,當聽到父親回家的聲音,兩個攤坐在沙發上缺乏活力的孩子瞬間像雙腳裝上彈簧一般,快速奔向天狼星的懷抱。

賽佛勒斯跟著起身迎向身上掛著兩個孩子的天狼星,期待--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的什麼。

對孩子歡笑的天狼星看向他,臉上愉快的表情收斂成疏遠的謹慎。

「賽佛勒斯。」天狼星冷淡地打招呼。

「天狼星。」賽佛勒斯只能回以相同的生疏。「我做了晚餐。」

「噢。」天狼星瞄了餐桌一眼,說。他放下兩個興奮的孩子,走向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就著口咕嚕咕嚕大口引用。「我不餓,你吃吧。」他趁著吞嚥的空檔說。

然後天狼星沒再跟他對話,逕自走到沙發上坐下,兩個孩子則自動靠在他的身側,三個布萊克擠在一起嘰哩咕嚕地說話,笑成一團。

賽佛勒斯站在後方看布萊克一家人的背影,感覺自己是個闖入其他人生活的外人。他回到餐桌旁,獨自面對桌上的晚餐。他當然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麼。一頓共享的晚餐,一場家常的對話,沒有爭吵沒有辱罵沒有哭泣。

正常的家庭就該是這樣子不是嗎?

即使已經失去胃口,賽佛勒斯仍然強迫自己吞下一些。之後他清潔餐桌,清潔廚房,清潔廚具與餐具。那三個父子窩在沙發上討論電視情節時賽佛勒斯獨自坐在餐桌旁閱讀超市買的食譜。他聽見他們說話,互開玩笑,大笑。

他該加入嗎?沙發邊緣還有位置,但沒有他的空間。這整個房子都沒有他的空間,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天狼星借給他的。這才第一天,賽佛勒斯告訴自己。小孩對他有戒心,天狼星被他傷過感情,他不能期待布萊克一家那麼快就接受一個曾經背叛過他們的渣男成為家人。

家人。賽佛勒斯低聲說,因為這個字詞對自己的意義而偷偷捲起嘴角微笑。他用食譜書遮住臉,專注理解書上的說明。

就寢時間天狼星帶詹姆和獅子星洗澡,賽佛勒斯趁著起居室沒人再次整理清潔直到滿意。他挖掘腦袋裡記著的魔咒,試圖處理沙發上的味道,只是想了老半天什麼都想不起來。也許他該試試麻瓜的清潔劑,說不定效果比魔法更好。

「你要去洗澡嗎?」

正在研究沙發的賽佛勒斯轉過身子,看見天狼星站在起居室與通往屋子其他空間的走道交接處。天狼星裸著上半身,腰間只圍了條浴巾,正用一條毛巾揉擦潮濕的黑髮。天狼星的身上有不少刺青,賽佛勒斯的左手前臂與胸口也各有一個,胸口那個甚至與天狼星身上的某個圖案相像,他好奇當初是不是兩個人一同去刺青的。與自己蒼白且削瘦的身體不同,天狼星的膚色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臀部狹窄,身材強壯且肌肉勻稱,搭配比平均更高的身高,顯得英氣挺拔。

賽佛勒斯不自覺地滾動喉頭。

「洗澡?」顯然天狼星不清楚賽佛勒斯正在想什麼,搖了搖手上的毛巾。「還是你--不喜歡?」

忙碌了一整天,他當然需要洗澡。除了洗澡之外,他還需要處理一些小小的生理問題。賽佛勒斯咕噥幾句頭髮油膩膩的該去洗洗,大跨步擦過天狼星身邊跑進浴室。

賽佛勒斯將蓮蓬頭的水開到最大站在底下,讓熱水沖刷全身,靠著剛剛看到的天狼星身影快速來一發。高潮來得又快又猛烈,就像他很久沒有這樣做過。之後,賽佛勒斯將額頭貼在面前牆壁的磁磚上,垂著眼睛看匯集在自己腳邊的水流旋轉著進入排水孔。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疲憊。一整天的家事勞務讓他渾身痠痛,陪伴兩個年幼的男孩讓他身心俱疲。賽佛勒斯盯著地板,回憶自己從前是如何度過的。或者,就是因為承受不了全職主夫的壓力,他才會選擇拋下一切遠走高飛?

他是抗壓性這樣低的人嗎?他無法承受同時帶小孩同時做家事又同時準備三餐的多頭工作嗎?他是一個遇到挫折就會輕易放棄與逃避的人嗎?他是一個害怕挑戰與困難的人嗎?

賽佛勒斯對自己一無所知,他希望天狼星能跟自己聊聊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但他只是失去記憶,並不是變得愚蠢,賽佛勒斯感受得到天狼星不是很想跟他閒聊。也許是工作疲憊-他跟孩子倒是聊得很開心-也許真正的原因是,天狼星依然無法忍受他的存在。

天狼星同意他回家是因為孩子需要人照顧,不是因為天狼星想要他。

他陷入自己的思索中,沒有聽見敲門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天狼星的聲音,直到一陣涼風吹進來賽佛勒斯才發現浴室的門被打開。他立刻直起身子往左手邊的門口看,已經穿上衣服的天狼星正站在那兒盯著他。

一股衝動讓賽佛勒斯想遮掩自己瘦骨嶙峋的赤身裸體。他的肌肉量沒有天狼星的多,膚色也沒有天狼星的健康。他蒼白、無肉、肋骨突出,就像一個長期待在監獄中沒曬太陽也沒吃飽過的囚犯一樣。

不過他是個男人,站在那兒觀察的是他的丈夫,他不需要像個扭捏的女人一樣遮遮掩掩。公平來說,方才他欣賞過天狼星的裸體,現在也該讓對方看個夠。沒準看過他的裸體之後天狼星能想起他們曾經有過的一段情。

賽佛勒斯挺起雙肩揚起下巴與天狼星對視,一邊摸索著關上蓮蓬頭的水。他用如此大量的水沖洗過,天狼星應該聞不出來他剛剛在浴室做過什麼。

「這件衣服和短褲給你換穿。」天狼星說,對他舉起手上拿著的舊T恤。

賽佛勒斯當然沒有錯過天狼星的目光很快地掃過他的身體,最後停留在他左手前臂的刺青上;他也沒有錯過天狼星立即撇下嘴角,與眼神裡明顯的厭惡。賽佛勒斯直覺性地將左手藏到背後,同時垂下眼睛避開眼神接觸。

「謝謝。」賽佛勒斯低聲說。

天狼星愣了下,僵硬地移開目光。他沒再說話,將提供的衣物遺留在架子上,轉身離開,將門在身後關上。

賽佛勒斯舉起手臂觀察墨黑色的圖案,想弄明白天狼星不喜歡的理由。這個刺青圖樣的確不美觀,蛇穿過骷髏頭的嘴巴,看起來是有些邪惡,但賽佛勒斯認為其自有一股藝術感。他選擇這個圖案,是否因為他曾經是一個叛逆又憤怒的龐克青少年?

天狼星為什麼不喜歡,甚至到了厭惡的程度?難道這是賽佛勒斯跟出軌對象一同去刺的?他放下手臂,決定這不是現階段值得煩惱的問題。他會弄清楚的,就像他會弄清楚自己對天狼星存有的是愛情、親情、責任感,或者只是肉體的吸引。

離開浴室時屋子裡的燈已經全暗,天狼星與孩子都就寢了。賽佛勒斯依靠窗外的路燈光線回到客廳自己的「床位」,卻發現沙發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樸實的單人床,以及一條折疊整齊的被子。

天狼星不可能短時間內買一張新床,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張床,除非--賽佛勒斯猶疑地踱步到床邊,試探性嗅了嗅。熟悉的味道。天狼星將舊沙發變形成一張足以讓他在上頭伸展雙腳躺平的床鋪。

變形不是一項容易操作的魔法技術,至少目前賽佛勒斯的腦袋中沒有相關的咒語或技巧,這也是他昨晚沒這樣做的原因。

而天狼星為他做了,無論出於任何原因。這使得賽佛勒斯更弄不明白天狼星對自己的想法。

賽佛勒斯小心翼翼躺在上頭,讓自己陷入柔軟又具彈性的床鋪中,試著放鬆全身。肌肉記憶告訴他,他已經許久沒有躺在一張像樣的床上,也很久沒有披蓋一條乾淨又溫暖的棉被。

而隔天早上賽佛勒斯將感受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陷入如此深沈又放鬆的睡眠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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