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在天狼星的身體上,他覺得冷了。天狼星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坐在一把竹製的搖椅上打盹,膝蓋上有一條毛毯。他的面前有一片美麗的小花園,小花園外是一整片開闊的丘陵地。而天狼星本人則坐在一幢磚造小屋的門廊下。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另一把搖椅,一個年老的賽佛勒斯.石內卜,巨大的鼻子上戴了支眼鏡,正坐在椅子上頭閱讀一本書。
「嘿。」天狼星聽見自己蒼老的聲音柔聲說。「外頭很冷。」
年老的石內卜輕輕放下書本,拔下眼鏡,佈滿皺紋的手指揉捏眉間。「對,起風了,該進去裡頭。」
天狼星起身,伸手幫助賽佛勒斯站起,後者將他的手穿過天狼星的臂彎裡,倚靠在天狼星的身側,就好像他們已經如此度過六十年。
屋子裡跟天狼星想像自己年老退休後的居處一模一樣。磚造壁爐,花布沙發,溫馨的黃燈,木製家具,以及一隻貓,一條狗。
貓跟狗都蜷在壁爐前,兩隻原該互為敵人的小動物彼此依靠,睡得香甜。
天狼星走進廚房煮開水,這樣寒冷的天氣兩個老人都需要一點熱茶。賽佛勒斯跟著進入廚房,翻找冰箱尋找食材,駕輕就熟製作晚餐。
這一切都如此居家,如此平凡。天狼星倚靠在廚房門邊,欣賞正在料理食物的老伴依然優雅的身段。無論哪個宇宙的石內卜都一樣,對於需要技術性的工作永遠不慌不忙,堪稱完美。
天狼星慢慢有了這種習慣,每一次在不同的身體裡醒來,與當下宇宙的賽佛勒斯待在一起,他會幻想若是他的那一個石內卜會是什麼樣子。每一個宇宙的賽佛勒斯都有一些相同之處,例如他們都很聰明,例如他們的性格與當前宇宙的天狼星非常匹配,例如他們都很愛天狼星。
然而這些賽佛勒斯再怎麼完美,都不是天狼星的石內卜。即使過了那麼久-究竟有多久天狼星毫無概念,他的時間是凌亂的-天狼星仍然在期待某一天醒來,發現終於回到自己的宇宙,回到魔法部之戰,回到古里某街十二號,回到與石內卜唇槍舌戰的當時。
假設,就只是假設,他跟他的石內卜都成了白髮蒼蒼靄靄如雪的老頭,他們會是什麼樣子?天狼星可以想像,他們還是一如以往地互扔嘲諷,互扔詛咒,互看不順眼,最後以大打一架作為結束。
也或者,他們會盡棄前嫌,成為一對老來相伴的好朋友?
「天狼星。」白髮石內卜說,關閉瓦斯爐,將鍋子裡的食物鏟到兩個淺盤子裡,順手遞給天狼星。
後者接過,為家常料理散發的香氣而吞嚥唾沫。「賽佛勒斯。」天狼星回應。「這聞起來真棒。」
「啊,是啊。我第一次煮菜給你吃的時候,你還吐了。」
「這麼沒有禮貌啊?」
年老的賽佛勒斯慢吞吞走到餐桌邊,慢吞吞拿起叉子,慢吞吞鏟一口麵送入口中。
「你還記得嗎,天狼星。」賽佛勒斯的眼周佈滿皺紋,當瞇起眼睛笑時,一條條的紋路與臉頰上的連接在一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人在年老時都是一樣的,他們可能會忘記當前,但卻不停想起從前。也許這就是人類需要製造回憶的理由,好讓年老時有事可做。
天狼星當然記得初次見面。那是在霍格華茲號,他十一歲,石內卜十一歲,石內卜說史萊哲林是最棒的學院,詹姆嗤之以鼻,兩個人吵起來。天狼星呢?他當時怎麼想?他似乎對石內卜本人沒有什麼想法,倒是對於史萊哲林學院有些不滿。他當時跟詹姆已經成為朋友,所以幫著詹姆對付喜歡史萊哲林的石內卜也是應該的吧?
話說回來,如果他對石內卜沒有特別的想法,為什麼青少年的他特別喜歡找石內卜麻煩?為什麼他看到石內卜就好像獵犬聞到兔子一般興奮?
天狼星沒有時間摸清楚自己的意圖,他的青春歲月在進入阿茲卡班便嘎然停止,之後再思考這些似乎也毫無意義了。
「我忘記了。」年老的天狼星以開玩笑的語氣回答。「一定是晚餐太美味讓我什麼都忘了。」
年老的賽佛勒斯橫了他一眼,眼裡卻滿是笑意。「詹姆要追莉莉,以為我也要追莉莉,找你威脅我。你忘記你那個時候有多可惡嗎?」
某個直覺告訴天狼星現在最好閉嘴。他裝得一臉無辜,大口大口吃晚餐。
「你啊,故意在我放學的路上堵我,絆倒我的腳踏車,還有一次讓我摔進雪堆裡,我差點凍死。」老石內卜一邊吃一邊說。
這沒有道理,如果這個天狼星對這個石內卜這麼惡劣,為什麼他們兩個人最後會在一起?
「你一點都不怕我。」天狼星衝口而出。
「這你倒記得啦?詹姆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你也搞不清楚。」賽佛勒斯放下叉子看著對面的老伴。「真正害怕的人是你,傻瓜。」
「那是--」天狼星下意識地反駁。
「那是犯罪。至少六十年前是。」年老的賽佛勒斯將空盤子往前推,往後靠坐在椅背上,皺紋底下的一雙黑眼睛望向掛在牆上的相框。「男人不能被男人吸引,但是男人可以欺侮男人。」
也許在這個宇宙的六十年前,男人愛上男人是犯罪。但天狼星知道,在他的世界裡性別從來不是問題。他是霍格華茲最受歡迎的男學生,幾乎跟每個學院的男巫女巫都搞過些曖昧。當然他沒有傳說中的那麼濫交,還是有原則的。例如絕對不碰史萊哲林學院。
史萊哲林學院跟葛來分多學院是宿敵,這幾乎是霍格華茲的傳統,天狼星可不想挑戰。想想看吧,要是詹姆知道他睡了哪個史萊哲林學院的,不跟他斷交才奇怪。更別說整個布萊克家族都是史萊哲林,天狼星比誰都知道那個學院的陰險狡猾。他才不碰黑巫師,無論對方有多麼秀色可餐,有多麼迷人,有多麼吸引自己。
「你要是真的跟他搞上,別怪我不認你這個朋友。」
有種模糊又清晰的直覺在對天狼星咆哮,直衝他的脊柱,讓他的牙齒發顫,腳趾蜷縮。他的腸胃裡有蝴蝶在飛,肺葉吸取不到空氣;他的視線模糊,嘴巴裡有砂紙,喉嚨縮緊嚥不下唾沫。他想大叫大嚷到處扔東西,又想躲在房子裡最隱密的角落發抖。
天狼星甩了甩頭,將呼之欲出的真相往更深的角落裡擠壓。那是不能被釋放的猛獸,絕對不能承認的祕密,必須跟阿茲卡班的回憶以及催狂魔鎖在一起。
如果承認,不就證明他根本沒那麼勇敢,他根本就是個膽小鬼?
「我是個膽小鬼。」天狼星脫口而出。
「對,你是個膽小鬼。」年長石內卜的眼光回到老伴身上,身體前頃,手指交握放在桌面上。「我們都是。」
天狼星專注於眼前的石內卜,目光追隨對方臉上的皺紋,灰白的長髮,蒼白的膚色,炯炯有神的深色眼眸,以及皺巴巴的雙手。他想知道,他的石內卜年老時,也會同樣這麼性感嗎?
他擱下叉子,用自己同樣滿是紋路的手握住對方的。
「我最終鼓起勇氣做了該做的事,對嗎?」年老的天狼星酸澀著鼻頭吞下喉頭裡的腫塊,輕聲問。「因為如果我不做,我將後悔終生。」
年老的賽佛勒斯笑得瞇起了雙眼,天狼星舉起對方的手放在唇邊。
「你吻了我。你嚇得直發抖,但是你仍然親吻了我。」賽佛勒斯說。
他為什麼不這麼做?
「我不敢承認。」天狼星告解般地說。「因為我,我害怕失去朋友。」
年老的賽佛勒斯以另一隻手輕輕揩掉年老天狼星眼角的光亮。「那都過去了,天狼星。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在一起。」
天狼星深深吸一口氣,顫抖地。「對,我們現在在一起。」
賽佛勒斯好笑地瞧著他。「怎麼啦?你今天特別感性。」
他要跟誰訴說他的失落感與深深的遺憾?他後悔自己做過與沒做過的一切?天狼星勉強自己笑起來,放掉對方的手,低頭吃晚餐。
「結果詹姆知道了也沒怎樣吧。」
「是啊。有一次我們被好事之人舉報,在警察局裡關了一晚,只好找詹姆跟莉莉保出我倆。他那個時候才知道他的好哥兒們天狼星.布萊克,比起插座更愛插頭。」
天狼星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這段話竟出自石內卜的口。暗喻讓天狼星大笑,眼淚都擠出去了。「插座跟插頭,虧你說得出來。」天狼星說。「我們還在吃飯耶。」
「噓!有什麼關係,這裡沒有小孩。」老石內卜說。「停止嘲笑我,這是你跟我說的。」
「我還說過什麼?」天狼星氣喘吁吁說。「你是我最愛的插座?」
滿臉飛紅的石內卜把手上的叉子扔到天狼星身上,天狼星不知道那麼年老的人也能這麼有手勁。
「去洗碗。」賽佛勒斯壓低聲音生氣地說,而天狼星跟太多個賽佛勒斯相處過了,完全知道對方是在裝模作樣。
「你愛我。」天狼星一邊清洗餐盤一邊哼著腦袋裡跳出來的奇怪旋律。「賽佛勒斯.石內卜愛天狼星.布萊克,就像蝙蝠愛黑狗。我愛你。天狼星.布萊克愛賽佛勒斯.石內卜,就像獵狗愛兔子。」
他猛地停下來,對手上的髒餐盤眨眼睛。
這不是他的人生,這不是他的感覺,這不是他的石內卜。每一次每一次,天狼星都會這樣提醒自己。這首歌自然也不是他的,想必是這個宇宙的天狼星編唱給這個宇宙的賽佛勒斯聽的。
他從廚房望出去,年老的石內卜正在擦拭壁爐上擺放的相框。天狼星早就注意到,房子裡到處都是相片。照片裡有詹姆,有莉莉,有哈利,有雷木思跟東施,也有馬份一家人。但是最多的,仍然是天狼星與賽佛勒斯的合照。從年輕到年長,從牽手到相擁。
每一個宇宙的賽佛勒斯都有一些相同之處,他們都愛天狼星。現在天狼星知道,每一個宇宙的天狼星也都有相同之處。
他們都愛賽佛勒斯.石內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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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餐廳老闆天狼星睡醒,迷惑看著手指上的戒指。
廚師賽佛勒斯:日期我訂好了。
天狼星:什麼?
廚師賽佛勒斯:宴客名單我送出去了。
天狼星:誰要宴客?
廚師賽佛勒斯::婚禮當天的菜單也開好了,我的恩師鄧不利多會親自擔任主廚。
天狼星:誰要結婚?
廚師賽佛勒斯:所以沒你的事了,當天記得打扮帥一點。
天狼星:???
廚師賽佛勒斯:還有什麼問題嗎?
天狼星:沒有,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