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賽佛勒斯悄悄的回歸。他穿過熟悉的校園,經過破碎的巨石與被轟炸過後的坑洞,步入大廳,不意外地發現絕大多數參與戰爭的巫師們都聚集在這裡。他以一向的大跨步隱藏心中的不安,但無論如何,不會有人發現賽佛勒斯的焦慮。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或者失去親友的傷痛中。而黑魔王的追隨者們,則陷入主人失敗的驚惶,以及即將被正氣師逮捕的恐慌之中。
賽佛勒斯放眼望去,在人群中尋找。當看見哈利.波特與他的好朋友們,都活生生地聚集在一起時,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始終揣在心頭懸著的那股緊張與擔憂,瞬間瓦解了。就好像十七年來一直背負在肩頭上沉甸甸的重擔,突然卸了下來;就好像他為了替莉莉償命,為了補償因自己錯誤的決定所犯下的所有罪惡而承擔與放棄的所有一切,突然都值得了。
鬆了口氣的賽佛勒斯不自覺地放下挺得僵硬的雙肩與背脊,允許自己如同年少時那樣地聳起肩膀駝著背。但即使是短暫脆弱的的這一刻,賽佛勒斯仍沒忽略聚集在波特身邊的,可不只是與他要好的那群小朋友們。
他確定自己看見某個不該存在的幽魂。
賽佛勒斯瞇起雙眼,確認沒看錯。正摟住波特把頭顱靠在那葛萊芬多肩上,枯槁瘦弱得如同一縷幽靈的那個男人,不正是早死了的,或者據說已經死了的,天狼星.布萊克嗎?
先突襲的是恐懼,再來是憎惡,最後則是狂怒。是怎麼樣的好運氣才會讓他的霸凌者死而復生?是怎麼樣的好運氣才會讓他的仇敵總是獲得他想要的?在狂怒之後則是酸澀。瞧瞧布萊克,就算失蹤兩年,就算身形憔悴面容枯黃,依然跟賽佛勒斯記憶中的一樣英俊。
這世界真是不公平。
布萊克終於從靠在波特肩上的姿勢直起身體,比其他人高出許多的身高讓他很快地在人群中與賽佛勒斯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神膠著彼此互瞪,誰也不願意先退讓別開視線。賽佛勒斯抬高下巴再次挺起身體,絕不允許自己在布萊克面前示弱。像這樣互瞪好一陣子,布萊克開口說話,所有聚集在那裡的人們都轉過頭來。
現在盯著他瞧的不止布萊克一個人了。
賽佛勒斯可以看見他們對他的憎恨與厭惡,不過這對他來說不算是什麼新鮮事。他被討厭習慣了,改天有哪個人喜歡他才算是個新聞。
背後有人靠近,賽佛勒斯轉身,好幾個正氣師的魔杖直直地指向他,很快地賽佛勒斯便被至少六個正氣師包圍住。
「別動。」其中一個說。「魔杖慢慢放在地上。」
短暫的瞬間賽佛勒斯想,如果他不照做會發生什麼,如果他立刻逃走又會發生什麼。看得出來正氣師們對他是有些忌憚的,他猜自己應該會被當場擊斃。
賽佛勒斯絕非懦夫,他早就明白迎接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他本可以離開,然而他選擇從禁忌森林歸來。
他完成了因為愧對莉莉而向阿不思許下的承諾,現在該是時候償還其它的罪孽了。
賽佛勒斯比誰都明白,自己沒資格得到無罪釋放的完美結局。
他慢慢彎下腰,將魔杖擱在地上。就在手與魔杖分開的那一刻,許多魔法繩索噴向他,賽佛勒斯被捆得嚴實倒在地上。
正氣師們走到他的旁邊,其中一個拉扯他的袖子,顯露出漆黑如墨的黑魔標記。
嗯哼,罪證確鑿不是嗎?賽佛勒斯在腦中挖苦著想。
他們拉扯他站起,將他帶到某個角落,已經有好幾個被逮捕的食死人們垂頭喪氣坐在那兒的地上。賽佛勒斯在被安排的位置坐正,忍不住再次看向勝利者的那一方。布萊克沒再看他了,正滿臉歡欣地與他的教子說話。賽佛勒斯盯著瞧好一陣子,直到某個聲音打斷他沉默的注視。
「怎麼,想加入那邊?」那聲音說。「叛徒?」
賽佛勒斯回過頭,艾福瑞陰沉沉地瞪他。
「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賽佛勒斯說。
艾福瑞的臉色難看,嘴角下彎看起來似乎要哭了。「閉嘴。我們都聽見黑魔王的指令了。你背叛了他。只有貝拉,只有貝拉很早就發現你的真面目--」
「黑魔王誤會了某些事情。」賽佛勒斯冷靜地反駁。「想想看艾福瑞,如果我真的背叛他幫助另一方,現在我會跟你一起被捆在這裡嗎?」
很明顯艾福瑞不相信他,所有的食死人同僚都不相信他。賽佛勒斯嘆口氣閉上雙眼,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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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賽佛勒斯.石內卜。」
「嗯哼,我看到了。」翻閱羊皮紙的聲音。「八年徒刑?有些太短了不是嗎?聽說你自稱協助哈利.波特,巫審加碼甚至同意你在審判現場展示守護神作為證明。結果怎麼啦?」
沉默。
另一個聲音介入。「什麼都沒有,伯森先生,你看過預言家日報吧?跟你說,我就在那兒哩。石內卜的魔杖連一絲絲銀霧都放不出來。」
「真正的食死人是施放不出守護神的,布魯先生。」伯森先生輕哼說。
「你多的是機會看到他的左手,黑魔標誌幾乎是刻進他的骨頭裡了,賴也賴不掉。」
「壞到骨子裡了是吧。」
「原本是判八十年的,不過阿不思.鄧不利多留下一封親筆信幫他求情減刑,就算在阿茲卡班也該聽說這件事吧。預言家日報可是接連刊載好幾天。」布魯先生的語氣可說是相當不以為然了。
「鄧不利多的親筆信是推翻了謀殺鄧不利多的指控,以及證明他對鳳凰會的忠誠度沒錯。不過協助謀殺波特夫妻、使用不赦咒以及加入食死人陣營這三條罪證確鑿,不可能完全無罪釋放。」伯森先生將犯人的羊皮紙攏成一疊。「我倒挺好奇的,怎麼哈利.波特沒出庭作證?據說整個鳳凰會沒一個人出席。」最後那段是對著犯人提問的。
沉默。
「謊說多了就以為是真的了。」布魯先生下結論。
「總之這兒的人大多認為八年太短了。當我說這兒的人,指的可不只是正氣師。」
「哎,別說食死人了。判決出來輿論都能掀翻魔法部的屋頂。但是那可是鄧不利多,巫審加碼得給點面子。」
「嗯哼。八十年減到剩八年真是個大面子,出去也才四十五來歲,正值壯年,足夠讓他成為下一個佛地魔了。」伯森先生說。「多謝你押他過來,布魯先生。走這一趟不輕鬆,確定不進來喝杯茶再走?」
「在阿茲卡班喝茶嗎?不了。我寧願頂著暴雨回去倫敦。」
「現在沒催狂魔了。」
「有食死人不是嗎?」布魯先生說。「抱歉,我知道你們的工作不輕鬆。」
「工作都是不輕鬆的。這兒的食死人倒是比你們在外頭捕捉的那些聽話多了。」阿茲卡班的管理員伯森先生回應。「沒什麼好抱怨。」
「啊哈,你說到點子上了。」正氣師布魯先生笑了笑。「雨越下越大,先走了。」
開門,關門,再次寧靜。
「好吧,石內卜教授。」
「不再是教授了。」石內卜說。
「也是。跟上吧,在帶你認識接下來八年的新家之前,我們得照慣例做些檢查。脫光吧。」
「抱歉?」
「脫光衣服,我得幫你作個全身掃描,確定沒有夾帶違禁品之類的。」伯森先生沒什麼感情的聲音說。「只是例行性工作,雖然我們的確曾在某些人的身體裡找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像是一根魔杖嗎?」
「你難以想像,多的是比魔杖有趣的物品。」
「好吧。」石內卜說,開始解長袍上的鈕扣。
「提醒一下,每一句話的最後你都得稱呼我先生。」伯森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其他的獄卒可沒有我那麼好脾氣。」
石內卜黑黝黝的雙眼盯住對方。「好吧,先生。」
「嗯哼。」伯森點點頭。「繼續你的動作。」停頓。「八年很快就過去了。」
「這算是某種安慰嗎?」石內卜說。「先生?」
「或多或少吧。多的是無期徒刑的囚犯,沒有訪客,沒有人關心,沒有未來。」伯森說。「看來你已經完成了。我就放個魔咒,不會痛。」魔法的劈啪聲。「沒問題。這套囚衣給你的,穿上它。走吧,讓我們進去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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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天狼星.布萊克。」微醺的聲音說。
「好名字。這位美麗的女士是?」
「蘿西.瓊斯。」甜美的女聲興奮地說。
「唔,那麼我們現在開始。各位在場的嘉賓,今天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的櫻路教堂共同見證天狼星.布萊克先生與蘿西.瓊斯女士的結婚典禮。天狼星.布萊克先生,你願意娶蘿西.瓊斯女視為妻,無論生老病死絕不離棄嗎?」
「我願意,嗝。」男人說。「抱歉,神父。」
「沒關係的。蘿西.瓊斯女士,妳願意嫁天狼星.布萊克為妻,無論生老病死決不離棄嗎?」
「喔我的天啊,我願意我願意。」女人熱情回應。
「現在你們兩個人在上帝和眾人面前締結重要的盟約,你們時常照約彼此相待,方能增加你們的福份,並使人得益處。現在我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為你們二人證婚成為夫婦。願耶和華賜福保護你們。」
身穿白色短禮服的蘿西尖叫著與她新締結婚約的丈夫手拉著手衝出拉斯維加斯的小教堂。她開心地對周圍的人們介紹身邊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氣。
「看到沒有,這位英國帥哥是我的丈夫了!你們聽過他說話嗎?他的腔調太美了。喔我的天,我要搬去英國倫敦了。我得打電話給我媽。天狼星。」
「嗯?」男人收回遙望遠方的迷惘眼神,將焦點放在眼前的金色短髮姑娘身上。「去吧,我在這兒等妳。」
蘿西奔往街角的電話亭,被稱為天狼星的黑髮男人則走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手指揉捏眉間,從身上的大衣兜裡摸出一面小鏡子。
「哈利。」男人對鏡子裡說。
沒一陣子,鏡子裡傳來回音,附帶一個帶眼鏡的青少年的臉。「天狼星,你今天玩得如何?」
「很棒。」天狼星停頓一下。「我結婚了。」
鏡子另一邊的青少年張大了嘴,沒發出半點聲音。「什,什麼?你不是去美國旅遊嗎?結婚?跟誰?為什麼?」
天狼星笑出了個乾澀的聲音。「我不是很清楚。我喝醉了。」
「你,你跟一個,不是很清楚的對象結婚?」
「似乎是這樣。噢,別擔心,我知道她是誰。她叫蘿西.瓊斯,我們搭同一台巴士旅遊。她挺不錯,很健談,天真浪漫,很年輕。嗯,是個麻瓜。」
哈利依然張大了嘴滿臉不可置信。「你們認識幾天?她,她知道你是巫師嗎?」
「三天或四天吧?」天狼星瞇起眼睛望向電話亭裡的小個子女人。「她是個麻瓜,我沒說。她只知道我住在英國倫敦,在一家重型機車維修行做學徒。」
哈利用綠色的眼睛擔心地盯著他的教父。「聽起來很冒險。」
「對,冒險。」天狼星笑了笑,喜悅沒有進入他的雙眼。「聽起來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你是我的長輩,我好像,呃,不太適合說什麼。」
「說恭喜就好了。」
「好吧,恭喜,天狼星。只是--」哈利小心地說。「你確定嗎?這樣好嗎?你愛她嗎?」
天狼星盯著鏡子,許久許久之後才開口。「我三十九歲了。快四十歲的男人應該要成家對吧。」他沒回答少年的問題。「總之別擔心,好好過你的生活,我也該認真過自己的生活了。」
「好吧,有事聯絡我。」哈利說。「再見。」
「再見。」
天狼星將鏡子塞回口袋,電話亭裡的金髮女人還在說話。他將背靠在牆邊,抬頭看著藍天白雲。
「愛情沒那麼必要,詹姆,是嗎?」天狼星喃喃自語,苦笑著閉上雙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