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隨口亂說的。根據石內卜對自己的仇恨,若是假裝失憶,石內卜絕對無法忍受天狼星此般說辭必定立刻回嘴辱罵。若是真失憶,這可是天狼星獲得免費保母的好機會。詹姆和獅子星可以待在家,他可以要求石內卜整理環境與料理三餐,只要多出一個人的伙食費就好。如果天狼星記得沒有錯,石內卜吃得並不多。

石內卜會接受嗎?他當然會。天狼星早就看透了石內卜,這個人必須依附其他人才有辦法過日子,就像某種生長在潮濕陰暗之處的爬藤類一樣,總要找顆大樹攀爬才有機會曬到陽光。他在學生時代依附於莉莉和史萊哲林的小食死人同學背後;畢業後依附在佛地魔背後;倒戈後依附在鄧不利多背後;殺死鄧不利多之後再次依附回佛地魔背後。

當鼻涕卜獨處時-天狼星看過不止一次-總是弓起身體垮下肩膀,小心翼翼地走路,就怕被發現自己是落單的。石內卜只在有人撐腰時才能挺起脊椎骨,大多數時候,天狼星知道,這個史萊哲林只是一個沒安全感的膽小鬼。

現在他需要的,是一個足以說服對方的劇本。

被發現也無所謂。天狼星一向不怎麼在乎其他人的感受,特別這個其他人是賽佛勒斯.石內卜。他從以前就瞧不起鬼鬼祟祟又愛打小報告的鼻涕卜,沈迷黑魔法最後成為黑巫師,關進阿茲卡班又掉進河中失憶,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石內卜能拿他怎麼樣?男人都是愛面子的,石內卜到處哭訴天狼星騙財騙色只會讓自己成為笑柄。嚴格來說這不能算是騙財騙色。他沒拿石內卜的錢,他對石內卜的身體也沒興趣,又不打算真的跟對方滾上床。

此外,會有人相信石內卜說的話嗎?

石內卜的眉頭皺起來,黑漆漆的眼睛認真盯著天狼星看了一陣子,臉上表情介於懷疑與相信之間。天狼星睜大雙眼,確保自己看起來很真誠。

這簡直比跟兩個小孩玩「誰先笑」還要困難,尤其眼前的石內卜看起來相當--迷惑與不確定。

天狼星印象所及,石內卜似乎對任何事情都很有把握。即使是霍格華茲學院時期,以一人之姿面對葛來分多的劫盜四人組。石內卜可能會緊張害怕,可能會落於下風,但是他很少表現出退縮與不確定。

一陣子之後,不知道石內卜在他的臉上看見什麼,總之對方臉上尖刻的線條變得鬆弛,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好吧。」石內卜最終說。「我是你的丈夫。」

天狼星可以肯定面前的石內卜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太好了,賽佛勒斯。」天狼星誇張地鬆了一口氣說。「我真擔心你會不認我,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出了意外失去記憶,忘記所有的家人、朋友與原本的生活。」

石內卜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他輕聲說。「抱歉,天狼星。我想不起認識的人跟原本的生活。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我的記憶只剩一片空白。」

「可能是落水。」天狼星安撫說。「你掉進水裡面了。」

石內卜狐疑地看往旁邊的河道再看回天狼星的臉。「為什麼我會掉進水裡?」

「不知道。」天狼星承認。

「我落水時你剛好在旁邊?」

石內卜的眼神裡有種東西提醒天狼星眼前的男人曾經是遊走兩邊的雙面間諜,多疑與謹慎幾乎是石內卜的本能。

「我跟你約在臨時托育中心見面。就在我過去的路上聽見有人落水,我救他上岸發現正巧是你。」天狼星停了一下讓對方接受訊息。「我確實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掉到水裡,賽佛勒斯。但如果是我推你下去,我為什麼還要救你上來?」

石內卜擰著眉頭看看四周,緩慢地點頭。「臨時托育中心是什麼?」

這個詢問在天狼星意料中,因為從他說出你是我的丈夫這個謊言時,就已為接下來的故事做好準備。天狼星沉下臉色,凝視石內卜的深色雙眸,凝重地開口敘述。

「我們有兩個孩子,找代理孕母幫忙的。詹姆和獅子星,你還記得他們嗎?」

石內卜搖頭,一臉驚恐。不意外,這個世界上大概很難找到比石內卜更害怕跟小孩子相處的人了吧,天狼星想。

「我還是你?」石內卜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天狼星說。「我們一致同意我比較適合。」

石內卜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些,認真地盯著天狼星的臉看。「這--很合理。你看起來--」他的右手朝天狼星的全身隨意揮了揮。「很好。」他最終說。

天狼星不懂很好是什麼意思。他看石內卜沒打算說話,於是繼續自己的故事。「詹姆出生那時我們說好你在家負責操持家務照顧小孩,我負責在外工作,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直到--」

天狼星深呼吸,張開口試著發出聲音。他失敗了。他以為自己不在意,然而說出這些比想像還要困難。

「直到什麼?」石內卜看起來相當擔心。

天狼星再試一次。「直到,直到獅子星出生第四個月的某一天晚上臨時托育中心的周太太打電話到公司通知我詹姆與獅子星在她那邊而你沒有去接他們。」喘氣。「我接他們回家發現你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部帶走只留下一封信告訴我你遇到真愛你們已經交往一陣子。你決定離開我因為你從未愛過我,你也不要小孩因為這不是你想過的人生。」

天狼星沒發現自己渾身發抖,直到一隻冰涼的手壓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拉回現實。他讓視線聚焦,看到一雙烏黑的眸子正認真地凝視自己,以及一個滿臉震驚的賽佛勒斯.石內卜。

「你的意思是,我背著你偷吃,最後還拋棄你跟孩子嗎?」石內卜低沉的嗓音發出不可置信的問句。

天狼星顫抖著吸氣。他從未向任何人詳細說過他與前妻之間分開的細節,只有在麻瓜的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手續時不小心情緒失控透露一些。他告訴茉莉.衛斯理他與蘿西.瓊斯個性不合;他讓哈利相信他是提出分手的那一方。天狼星遠離巫師世界只有偶爾找哈利聚一聚,一方面是不願打擾年輕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則不想被巫師世界打探自己單親帶兩個小孩的緣由。

天狼星.布萊克,知名的純血巫師家族的最後一人;因為家世背景與出眾外貌曾經是巫師世界的風雲人物,竟隨便找個麻瓜結婚,最後還被偷吃被拋棄只好獨自養小孩。再怎麼不在意他人眼光,向來我行我素的天狼星,也會對於自己把人生過得如此失敗而感覺顏面盡失,不願意成為眾人的笑柄。

直到現在,面對自稱什麼都不記得的石內卜,是天狼星第一次能開口說出這段難以啟齒的經歷。他憎恨蘿西.瓊斯;他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羞愧難當;他為兩個因他而出生又因他失去母親的無辜孩子悲傷。他獨自承擔這股怒氣與怨氣,就像他獨自承擔謀殺詹姆.波特與莉莉.波特的罪惡感一般。

不,他不是唯一的兇手,眼前的男人是另一個共犯。詹姆和莉莉的死亡是他和石內卜共同埋下的苦果,他倆背負同樣的罪與苦,感受同樣的罪惡,因為相同的原因去過阿茲卡班。這個世界上最能理解天狼星痛苦的人,也許只剩下石內卜了吧?

現在,天狼星不需要獨自承受蘿西.瓊斯留給他的混亂以及面對兩個天使般孩子時湧現的罪惡感,因為聽完故事之後的石內卜將會承擔拋夫棄子的那一份。

他也不擔心石內卜會傷害詹姆和獅子星,因為看看對方臉上的表情,他未曾看過石內卜展現出比目前更羞愧的表情。石內卜的臉色泛紅,連耳朵尖都成了紅色,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搖頭。

「不--」石內卜從喉頭裡擠出聲音。「我--我聽起來是個糟糕的人。那是誰?」

「誰是誰?」

「我偷吃的那個--」

「我怎麼知道!」天狼星生氣地打斷對方。

石內卜閉上嘴。「好吧。」他嘟嚷。「我們今天為什麼要約在臨時托育中心見面?」

天狼星壓下怒氣,告訴自己賽佛勒斯.石內卜不是蘿西.瓊斯,對他發怒毫無意義。蘿西.瓊斯已是過去式,他必須完成天狼星與賽佛勒斯的故事

「前幾天你打電話給我。」天狼星整理情緒與思緒,說。「你說他對你不好,你後悔了。你想回來我跟孩子的身邊。」

石內卜的臉色從羞愧的紅色轉變成蒼白。「我這麼要求了?」

「對。」天狼星說。「我同意了。」

石內卜仔細觀察天狼星的臉,後者板起臉嚴肅地回望。石內卜避開眼神接觸。「為什麼?」他問。「你應該--很討厭我。」

天狼星吁一口長長的氣。「這與我的感受無關。孩子需要有人照顧與陪伴,他們--不太好。」他的雙手撐地用力讓自己站起,站在石內卜面前伸出一隻手。「你的決定?」

仍然坐在地板上的石內卜抬起頭,黑黝黝的雙眸深沈地望向天狼星。天狼星等待。他對石內卜的觀察不會錯,石內卜需要另一個人的支持才過得下去。無論這個人是誰,無論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石內卜看了天狼星許久,終於伸出右手緊握住天狼星的,任由天狼星出力拉他起身。他收回手,拍打長袍上的灰塵,拍到某個位置時動作停頓,接著從兜裡掏出一隻魔杖。

「我的魔杖。」石內卜驚訝地說,手腕輕抖,魔杖尖端發出亮光;再抖一次,亮光熄滅。

天狼星不能否認自己同樣驚訝。「你--記得魔法?」

石內卜遲疑地點了點頭。「我記得我是一個巫師。你也是嗎?」

「我也是。」

接下來的路程石內卜沒再說話,天狼星惦記著接小孩也沒在意對方想什麼。兩人一路沉默走到周太太家的門口,天狼星停下腳步。

「聽著,賽佛勒斯。」天狼星轉身面對另一個比自己矮了些的男人。「你離開時他們還很小,他們不記得你。對詹姆和獅子星來說,你是個陌生人。」

石內卜猶豫地點點頭。

「所以別指望他們聽你的話甚至跟你親密。他們與之前的保母相處不好,所以對你可能也會有些--呃--抗拒。」

「我不是保母。」石內卜說。「我是他們的另一個父親。」

天狼星抿住嘴。「--對。」他說。「但是他們不認識你。」

「我猜,你未曾在他們面前提過我。」石內卜輕聲說,弓起身體盯住馬路邊的郵筒。「我可以理解。」他聳了聳緊縮的肩膀。「既然是我提出要復合的,我想我沒問題。」

有一瞬間天狼星想伸手握住石內卜狹窄的肩膀,為了什麼他也不清楚。他清了清喉嚨。

「那麼。」天狼星說,轉身按門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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